这一日在城里,顾白又去县官老爷的宅子里给他送茶。老人家端着茶水,喝得极其珍惜,边喝边和顾白叙了几句家常。家常叙完,老爷子话锋一转,终于说出了一直酝酿着的话。“我瞧你一个姑娘家,天天总在街头与那些三教九流打交道,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顾白笑:“什么是高雅人家,什么是三教九流?在小女子眼里,都是爱品这一口茶的有缘人罢了。”
“哎,你说说你,如今这口才,倒是让我这个老爷子都无言以对了。”
老者笑了笑,说,“其实,我前些日子便想要和你提了。我家后宅新砌了一面墙,临东街,开了个小门,平日我家家仆从主门绕到这小门来,颇费一番工夫,久而久就弃用了。你若是觉得方便,就把摊子腾挪过来,在那儿做生意吧。”
顾白吃了一惊:“老爷您的意思是......让我到您家后院来开个茶铺子?这不妥当吧。”
“这有何不妥的?”
老爷子不高兴了,“那儿地方又空,开门又临着热闹街市,你在那儿搭个棚子做生意,有了固定的地方,不比在外头风吹雨淋要来的强?每日来给我送茶,路途都少了许多呢!”
陈六搭腔:“老爷子确实看您在城西街口摆摊子太过辛苦了,还容易被一些地痞流—氓给欺负。你看,若是腾挪到了老爷子的后院,谁敢在这里放肆?老爷子也是想要罩着您呢!”
顾白沉吟片刻,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能答应。”
“为何?”
“我知您是心疼我,不过,我不过一个卖茶女,与您走得过近,容易被人在背后议论是非。真把摊子腾挪到了您的后院,谁不得暗中揣测一下我与您的关系?怕是人多是非多,有人乱嚼舌根,反而影响了大人的清誉。”
老爷子不乐意了,把茶杯一端:“我还怕他们不成!”
顾白笑了:“老爷子自是不怕,不过,这麻烦事儿的确多一桩不如少一桩。再者,您本来就喜欢清静,可若后院真做起生意来,天天人头济济的,不也耽误您休息么?”
顾白都这样说了,老爷子也不能强求。直到等她走了,老爷子还是悠悠感慨一句。“这丫头,倔啊。”
陈六:“哎,老爷子,我倒觉得这不是倔,而是小娘子自有一番风骨,不愿意麻烦您老人家罢了。这若是换了别人,有这等攀附的机会,不得眼巴巴地凑过来?”
官老爷被逗笑了。“我倒是乐意她凑过来呢,可人家不肯啊。”
*从老爷子的后院出来,顾白想回到自己的茶摊继续做生意。路过街口的时候,她眼尾一闪,忽然觉得有个身影极其眼熟。再侧过头去一看,嗐,这不是刘兴升那个有身孕的媳妇,柳儿吗?此时,柳儿正蒙着轻薄的面纱,款款去往一栋宅子。那宅子豪华,住在其中的人定然非富即贵。柳儿欲开门的时候,先转身,四下环顾了一下。顾白赶紧把自己的面纱也蒙上,转过身,装作要买街边一个摊贩的货。再过一会儿,她探头出来,柳儿已经进去了,门也从里面被合上。这个鬼鬼祟祟的行踪让顾白起了疑心。照例说,今天的刘兴升正在赌场跟着钱公子呢,柳儿应该待在家里好好养胎才是。可她跑出来做什么?顾白边细细思索着,边慢慢往街边走。没走出几步路,便被叫住了。“小娘子,是你啊!”
身旁茶摊里,有个年轻男子探身出来,对她招了招手。顾白立刻认出来,这是那次对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一位少侠。“少侠在这里喝茶?”
既然见了恩人,顾白就也走进了这个茶摊,坐在了他的对面。对面的年轻男子见到她坐下,眉眼微微弯起,笑了笑。他笑起来很俊朗,透着雨后初阳的舒服感。“小娘子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眼光?明明你的烹茶手艺那么好,我却不光临,反而坐在别家喝茶。”
顾白也被他逗笑了。“我才不会想那么多呢,这家茶摊应该是你经常会光临的,人对‘老地方’总会有别样的情怀。况且......”“况且什么?”
顾白沉吟片刻:“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与我之间,有什么不当讲的?”
顾白瞧着他带着明亮笑意的眸子,不自觉心跳慢了一拍。“那我就说了。”
她开口,“况且,我觉得少侠日日坐在这茶摊,应该是来寻人的,或者是打探情报的吧。这家茶摊地理位置好,正是几个街口的交错处,你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街角那个卖糖葫芦的......”说着她就用手指了指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被她一指,吆喝着卖糖人的小弟哆嗦了一下,心想:你们说话就说话,指着我作甚?!“......还有二楼饭馆里那排窗边的所有位置......”说着,她又随手一指二楼窗边。正跑堂的小弟也是一哆嗦,心想:咋的了,大哥是相上了人家姑娘,要把自家人都介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