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纶本想说，一点小事，无伤大雅，不必还了。但是也不知是心里什么念头作祟，大概是想与她多产生一些交集吧，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他问。“那......小娘子想要如何还呢？”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了茶摊里。温纶的面前放着一壶茶，顾白则坐在她的对面，帮他款款倒茶。“公子是我这儿的贵客，你想要什么，随便点，我通通招待。”

她说，“往后你再来我的茶摊，我也绝对不收你的钱了。”

温纶轻笑：“小娘子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么到处送人情，恐怕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光是公子送给我的那一幅字，我恐怕管您一辈子的茶都不够的！”

顾白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当日，实在是我眼拙，没看出来公子的身份，只把你当成了路边的小书生......若是公子早一些自报家门，我就不会如此莽撞了。”

“那你是不是会换一个人写？”

“我肯定会换一个人写。”

“可我不想你换一个人写。”

顾白一顿，说：“我做的是低等的生意，挂公子的字，实在是折辱您的身份。”

温纶：“替人写字不分高低贵贱，难不成同样的字，上等人能用，普通人就用不得？况且，我更愿我的字觅得有缘人，小娘子有气度和风骨，配它，足矣。”

顾白还想要说什么，温纶却道：“还是小娘子嫌弃我的字不好，所以一直婉言推辞？”

“没没没，我哪里敢嫌弃啊！”

“那就用着。”

年轻公子语气里含着笑，“况且，如此已经沸沸扬扬地被议论过一阵了，谁都知道你的茶摊上挂着我的字。现在把字取下来，也阻挡不了他人的言语了。”

顾白心想，也是，取下来也是晚了，况且人家还以为自己对那个赵小姐心虚呢。那不如就这么挂着吧。“公子放心，我一定会让我的铺子能配得上你的字迹的。”

顾白道，“以后我会开大茶馆、大酒楼，生意会越做越好。到时我依然让人留着你的字迹，做成一块牌匾，挂在酒楼的大堂上。”

这一份对未来言之凿凿的自信，倒是让温纶扑哧一笑。没看出来，这小娘子一点都不谦虚。“行啊，我就提前沾沾小娘子的光了。”

顾白也不由笑了，赶紧收了自己的话题：“那行吧，公子你就先在这儿慢慢品茶，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得过去忙活了。”

温纶其实希望能跟她多说上两句话，多独处一会儿，不过侧头一看，外头排着的队伍依旧很长，乌大娘也忙得很匆促，他倒是不好意思再占用她这么多时间了。“好，小娘子去忙吧。”

他颔首，独自坐在茶摊角落里开始品茶。*今日因为赵小姐那么一闹，耽误了半天做生意的功夫。顾白直到日落时分才收了摊子。她和小丫头、乌大娘一道回去。走在路上，小丫头忽然问起。“对了，刚才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你正在跟那个温公子嘀嘀咕咕的，说什么红姑娘花姑娘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白一笑：“那是温公子在和我谈茶呢。”

“谈茶？”

“是啊，是我先问他，觉得这几个新茶的品种与口味如何。然后温公子就和我谈论了起来。”

“他说什么了？”

“他说啊，之前的清茶好似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交，乍一相逢，带着些许甘甜，但依旧是细水长流的交往；而‘红榴’呢，则像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初次见面便被吸引了目光，再细细品味更是诸多惊喜，好似心里也开了五彩斑斓的花瓣；而我们新出的‘绿粹’呢，则像一个上了些许年纪的老者，有些烈酒的清冽，却又比酒更柔和，是一番初心的谆谆教导。”

顾白说着说着，觉得挺有意思，笑出声。“我总结归纳了一下他的意思。一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一种是一见钟情甜如蜜，一种是竹林交谈深如酒，友人、爱人、长者的身份通通都被他诠释了。”

小丫头和乌大娘都听得有些咂舌。乌大娘：“不就是一碗茶嘛，怎么能被这个温纶公子说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又是爱情又是友情，又是师徒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的茶水成精了呢。”

顾白哈哈大笑。“的确，我都没品出这么多，这温公子初次来喝茶却能有这样的感悟。”

她轻笑，“这个人吧，还挺有意思的。你说他说得像，可咱们却想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你说他说的一点都不像，好像也不行。”

“这说明人家温纶公子有才华，被他这么一品，咱们茶水的档次都高上去不少呢！”

顾白笑着笑着也聊起了正题：“不过，我倒觉得，咱们的茶铺子是该多到处听听客人的意见。等我有了钱，可以再招几个‘口味测评师’，每天帮我品品茶，分析分析利弊。”

“得了吧，咱们哪儿还请得起人！”

乌大娘嗔笑，“要请人也得等开大了铺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