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叫我？”

白离转过身, 白色面具下的棕色眼眸温暖澄净，缓缓说道：“这个称呼实在失礼。”

“怎么是你。”

玉罗刹的脚步慢下来，殷切的神情倏忽变得冷淡。　　五天没见, 玉罗刹瘦了很多, 眼睛微微泛红, 褪去了温文尔雅的伪装，看起来有几分阴鸷。　　白离轻声问：“不行礼吗？”

玉罗刹终究还是没有脱离明教的意思, 恭敬地躬身：“属下见过圣子。”

“起来吧。”

“您是为了摩呼罗迦而来的？”

“我是为你来的。”

白离撩起衣摆，在池塘旁的石头上坐下, 银白面具遮住他的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眸温暖明亮, 笑意清浅, “摩呼罗迦性子执拗，太过意气用事, 他不想再回沙漠, 就算是我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亲自过来一趟了。”

“您想让我哄他回来？”

“我想问问你, 可愿成为我在西域的代行者。”

玉罗刹笑道：“您不怕我将明教据为己有？”

“我没有在威胁你，这是你我之间的合作, 若你不愿意, 可以直接拒绝。”

白离笑吟吟地看着他，用轻淡的语气，说出身为摩呼罗迦时没能讲出来的话，“总是这般疑心, 与那位红衣教主有何分别？”

玉罗刹心头一震。　　白离看着湖中的游鱼, 耐心等待他的答复。　　许久后, 玉罗刹道：“您就是这样教导摩呼罗迦的？”

白离说：“谈不上教导。”

“我可以为你做事, 不过有个条件。”

玉罗刹说，“教主的位置依旧留给摩呼罗迦，我要他回来。”

“你可以试试，亲自去昆仑山向他道歉，看他愿不愿意接受。”

“我不会道歉。”

白离笑了笑，拿出一枚红色半透明状的圣火令递给玉罗刹。　　玉罗刹接过：“这不是摩呼罗迦那枚。”

“分教发展壮大，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毫无章法。这边的规矩，就按总教那边来吧。”

白离一直在闭关，跟总教基本没有接触，但是他在披着摩呼罗迦的马甲时一直在想要给玉罗刹制定规矩，现在说起来自然流畅。　　玉罗刹听完觉得这些规矩都算不得什么，只是把偷盗、抢劫、打架斗殴、损坏他人财物、玩忽职守、勾结他教、出卖本派等各种行为，交给暄辉堂来判决，接受不同程度的刑罚，不得处以私刑。　　摩呼罗迦离开，以后暄辉堂都是他说了算，只是要按照规矩处置而已，算不得什么。　　玉罗刹问：“我该怎样联系您？”

白离道：“我会每个月来一次。你若有事想要寻我，可以直接派人去昆仑山。”

玉罗刹知道从这里到昆仑的距离，有些诧异地问：“您亲自过来？”

白离温声道：“自然。”

玉罗刹沉默。　　白离站起身：“该说的都已说完，我就不多留了。”

玉罗刹道：“请您转告摩呼罗迦。”

白离疑惑看着他。　　“如果他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会一直等他。”

白离笑笑，想着暄辉堂外面走去。　　他的身份特殊，对玉罗刹而言过于神秘，说不定有人在后面跟踪，来确定，试图得到更多的信息。　　白离非常谨慎地出了城，来到沙漠后，才切换回昆仑基地。　　玉罗刹原以为摩呼罗迦和圣子一起回来了。　　毕竟从沙漠到昆仑，哪怕日夜不停地赶路，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摩呼罗迦还带着玉天宝，当然不可能在短短五天内到达昆仑，再让圣子返回沙漠。　　圣子必定就在附近，才能每个月都来明教一次。　　可惜他的轻功如此高明，凭自己的眼力，竟也没能看清，他究竟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　　白离回来以后，换下身上的衣服，清点背包里的东西。　　阳顶天估计已经和摩呼罗迦认识了，过会儿询问一下修路的进度，等道路修好，就把系统给的武功作为奖赏传授给他们。　　剩下的图纸之类的，可以先找匠人做一批，给他的十二个暗卫使用。　　等玉罗刹统一西域后，再挑出部分图纸给玉罗刹。再跟玉罗刹要点金子，投入到总部这边，把各种武器批量生产。　　白离在基地里转了转。　　基地内突然多出几百人，还有十一个暗卫，就算他们常常活跃在山下，也给基地里增加了不少人气。　　大殿里的酱菜缸搬到了暗卫宿舍外面的走廊上，旁边摆放着米缸和面缸，大殿外面多出几个搭建好的简陋木架，上面晾晒着腊肉和各种食物。　　“房间还是不够用，缺少厨房和储藏室。”

白离评价道。　　【大概要等任务完成才能解锁了。您可以让他们在旁边盖几间屋子临时使用。】　　“先修好路再说吧。”

白离问，“我的暗卫呢？”

【地图上可以看到。】　　白离打开地图，上面有许多小点。　　系统解释说：【教众是绿色的，中立阵营是黄色的，敌人是红色的。蓝色的是暗卫，白色的是您的马甲。】　　大多数暗卫都在山下，有一部分混在绿色中，还有一部分被黄色包围，不知道是不是又跑到山下打工去了。　　有一个暗卫就在不远处搬运沙土，白离绕着山路找到了他，问道：“你叫什么？”

暗卫停下动作，躬身行礼，说：“中后卫。”

白离点头：“基地外面的食物是谁弄的？”

中后卫说：“是统领做的。”

白离问：“我可以吃吗？”

中后卫说：“您是圣子，基地内的一切都是您的，自然任由您处置。”

白离回到基地前面，找了把小刀割下腊肉，又借着外面的火堆和锅子焖了一锅米饭，端到大殿中，就着白树腌的酱菜慢慢吃。　　他的身体在练功房内新陈代谢是静止的，但也不是一直在练功房呆着，幸好白树准备了食物，不然他只能躲在练功房，等待白树投喂了。　　白离吃到一半，阳顶天从外面进来了。　　来到总教后，阳顶天经常在殿内来往进出，再也没有见到过圣子。圣子好像对权势没有什么野心，非常放心地把总教让给了他。　　虽说阳顶天仍旧不清楚总教的真正实力，这份信任已经十分可贵，他对圣子抱有很高的好感，愿意效忠他。　　只是圣子说是闭关，但是从来没有派人去送过食物，也没有其他的声音，阳顶天还以为他以闭关为由，离开了昆仑山。　　上山的路正在修葺，阳顶天一直在山下，没有见到过圣子，他绝不可能是从山下回去的。　　看来圣子真的在山顶闭关。　　他几乎以为圣子已经修行辟谷，看到他戴着银白色面具，被宽大的帽兜笼罩，坐在大殿中央，慢条斯理地吃东西，才收回了心中那些不靠谱的猜测。　　“圣子，您出关了？”

阳顶天行礼后问道。　　“知道摩呼罗迦要来，我出来看看。”

白离把米饭吃光，把碗筷摞到一起，“他什么时候过来？”

阳顶天有些疑惑，他是怎么得知的消息。想到山上那些神秘的暗卫，又释然了。　　“摩呼罗迦的那位小朋友身体不适，应该要等他好一些才能进山。”

“很严重？”

“已经找大夫看过来，只是略有些水土不服，吃几副药，调理三四天就好。”

“嗯。”

白离问：“路修的怎么样了？”

“山脚下的路已经修好，只差山顶了。普通教众武功太低，只是上山倒也还好，让他们带着砂土砖瓦过来，实在有些为难他们。多亏有暗卫帮忙，才能做得这般迅速。”

“你觉得还有多久能完成？”

“最少也要七日。”

“七日不长，已经很不错了。”

白离端着碗筷从主座下来，对阳顶天说：“你去忙吧。”

阳顶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眼睁睁看着白离走出大殿，将碗筷放入木盆里，舀了勺清水，挽起了衣袖，动手清洗起来。　　圣子他竟亲自洗碗！　　阳顶天倍感震撼。　　就算是他的那些下属，都有小弟代劳，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他曾经见到过白树动手做饭洗碗，甚至腌酱菜，可白树是个暗卫，虽然服侍在圣子身边，身份很高，却也是个下人，做这种事能说得过去。　　圣子又不缺人服侍，竟然亲自动手洗碗，看起来还很熟练。　　想到圣子孤身一人在大殿中用餐，阳顶天忍不住想，该不会这些粗陋的饭菜，也是他亲手做的吧？　　白离洗好了碗，看到阳顶天站在殿内怔怔地看着自己，疑惑问道：“还有事吗？”

“这些事情，您只要吩咐一声就好，不需要亲自做的。”

阳顶天道。　　“那也太麻烦了，等以后我忙到抽不出时间，再考虑请厨子吧。”

白离将衣袖整理好，自始至终保持着冷淡的神情，“我去闭关，三日后出关，教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圣子。”

白离进入休息室，关好房门，按照顺序操控机关，通过密道进入练功房。　　他对系统说：“解锁下一个马甲吧。”

【好哒！】　　系统传送的过程中，白离意识昏沉，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应当是站在某处树林中，团团绿色占据了他的视线，灼目的金光透过缝隙照射下来，他略感不适，忍不住眯起眼睛。　　伸出手放在眼前，十指修长，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下，白得刺眼，白玉一般，看不到任何纹路，几乎凑到眼前，才看得清晰。　　“近视？”

白离自己的视力很好，不能确定马甲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准确地说应该是天生弱视，马甲的具体的症状就是高度近视，从生理上讲，您的眼睛非常健康，只不过相对于正常人而言，视力的上限比较低。】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没有其他的并发症吗？”

白离笑着问道。　　【呜呜。】　　“如果戴上眼睛，能否矫正视力？”

白离伸出手，向前方探索，同时跟系统交流。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但是这里的眼镜制作工艺远远比不上您原来生活的地方，可能会与您的眼睛不适配，或许能让您看得清楚些，也有可能导致眼睛疲劳，视力下降。】　　“为什么我没有接收到马甲的记忆？”

【是这样的，这具马甲的任务其实是在二十年后，您可以选择放弃，真正度过这二十年，也可以进行时间跳跃，一旦时间跳跃不可逆转，需要与您确认后才能操作。】　　白离脚下不知猜到了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扶住旁边的树站好，没有继续向前走。　　“统一西域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是的。】　　“所以时间跳跃到二十年后，西域那边有可能变成玉罗刹的地盘，需要重新与他争抢。也有可能他安分地做副教主，直接完成任务？”

【是的。】　　“这两种结果都很有意思。”

白离笑着说，“目前看来选择时间跳跃对我没有坏处，不过要等一等，你能否告诉我，新的任务是什么？”

【在任我行手中收回河北明教，建立黑木崖分教。】　　“这里是黑木崖？”

【对。】　　“算算时间，东方不败现在应该还是小孩子吧？不知他是否也在这里。”

白离继续向前走，即便马甲的武功很高，在没有记忆且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白离使用起来非常不便，等他走出这片树林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划破，鞋子上也沾上了尘土。　　他站在路边，满目茫然。　　“老头，你这是被人抢劫了？”

一个粗糙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旁边还有其他人吗？白离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一只大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喂，我说……”　　两个人都震惊了。　　白离没想到那句“老头”是在喊自己。他使用这个马甲时，虽然眼睛不方便，但体力充沛，皮肤细腻光滑，声音也很年轻，没想到竟会被认成老人。　　他转过身，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笑着问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那人比他高出不少，以白离的目力，分不清他是肥胖还是强壮，体型非常高大。　　“对不住，看你满头白发，还以为你年纪不小了，没想到是个俊秀的小哥。你以番邦人吗？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还挺好看的。”

白离茫然地眨眼：“我不知道。”

那汉子问：“不知道？”

白离说：“我是个瞎子。”

那汉子不好意思地说：“哎，哎，我又说错话了。”

白离问道：“这位大哥，我不认识路，你能否帮忙指一下，离这边最近的城镇或者村落怎么走？”

“你也太客气了，我就住在这附近，直接带你过去得了。”

白离正想感谢他，突然身体腾空，被这人背在了身上。　　他不由失笑：“多谢你了，若不是遇到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汉子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白离随便编了个背景：“我生来容貌有异，自出生起就一直被人说闲话，爹娘怕我伤心，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带我四处游玩。没想到在这附近遇到了歹人，丫鬟被人杀死，我与爹娘在逃跑中走散了。”

“这附近？你知道这是哪吗？”

“不知，还请大哥指教。”

“这是黑木崖，山上就是一群恶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派来围剿过几次，可是都拿它没办法，附近村子里的人都喊它魔教。我看你父母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离沉默。　　看来日月神教还没有后来的规模。　　他问系统：【现在动手抢夺岂不是更方便些？】　　系统说：【可以的，只要能建立黑木崖分教就好。】　　白离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　　现在抢了黑木崖，还是要靠自己发展壮大，到那个时候再开时间跳跃，又是一个新的西域明教赌局。估计在程序的设定中，马甲现在还没出生，他没有马甲的记忆，对这具身体完全不适应。　　不止是视力上的不适，武功也不能流畅使用。　　身为摩呼罗迦的时候，每次写字都要从记忆中搜寻，整个人的反应都有些迟钝。　　完全没有记忆也就意味着，要从今日起适应马甲的缺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运用，这个过程中遇到危险，不知道身体能否像摩呼罗迦那样，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做出防备。　　白离猜想，应该是不能的。　　那个汉子背着他来到自己家，一路上吸引了许多目光。　　白离拘谨地坐在凳子上，手中握着汉子给自己倒的水，一口都没有喝，沉默极了。　　那汉子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找人到附近找找，你都能活下来，说不定你爹娘也没事呢？”

白离扯了扯嘴角：“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