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之地,汉中郡郊野。
蓝苏婉于山道阵中失了方向之后下意识地跟着那突然出现的人往前行,竟果真行的便是出阵的离东方向。
蓝苏婉出得阵来不免对她心怀感激,欲要上前致谢,但那始终默不作声的人却仍旧默不作声,独自骑着那匹野狗往山上去。
蓝苏婉思及阵前那数十支飞矢,和地水阵庞大的阵势,霍然明白过来那幽灵鬼老定不是一个人于这山中在行事。
她不由驱马追上那骑在野狗上的瘦小之人,和声问道:“小妹妹,你知不知这山上可是住了一些人?他们住在何处?”她一面问一面驱马靠近,却现自己座下之骑怎生也不愿往那小丫头身边靠的太近,蓝苏婉不得其解,只得不近不远扯着嗓子向她问。
未有回应。
野狗背上的人闷头走了许久,见蓝苏婉得不到她应声离也不是不离也不是,始终满面忧急不近不远地跟着自己,才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妹妹……”蓝苏婉见她回头立时一喜,刚要出口再问,便见她竟霍然驱起身下野狗拔足狂奔起来。
“小妹妹!”蓝苏婉登时一急,只得驱马追上去,只是那野狗身形比马儿矮小,行的路多曲折难走,且腾跃间尤为矫健,只一瞬便把蓝苏婉远远甩在了身后。
蓝苏婉又忧又急又乱,强自追在她身后不放,再折拐两处,果然已失了那人踪迹。
蓝苏婉半忧半恼地驱马在原地踌躇半晌,正无计可施,忽见前面不远的郁郁深山横腰处竟有炊烟袅袅升起。
“这山中果然有匪寨!”蓝苏婉登时一喜,再不迟疑,驱马寻路直往那处奔去。
……
石屋纵横相连,草盖青砖之下。
一处泥墙厚石堆砌成的石屋中,阿紫趴在那木栏小窗之间,扯着嗓子对外面喊:“喂……大哥大叔大爷……来个人啊……拿点吃的过来呀……我们要饿死啦!”
与她相临石屋中,云萧亦靠在木栏小窗一侧,听她至醒来喊至现下,忍不住道:“小师姐,歇会儿吧,他们若是不应,你越喊只怕越饿……”
那边于石屋中焦躁不已的人苦声答道:“不喊我也饿啊……”
青麾少年闻言不说话了。
他静少许,望了望小窗四周之物。
见得许多或怪异或朴实的石屋高低错落远近相接,并与此处原有的参天古树相掩而立,远望石木相杂,犹如寻常山落石林一般,竟半丝也看不出实是一座匿人无数的匪寨。
巧用地势掩以山植,这般的掩人耳目、混淆视听,这一座隐于山间的石寨说是鬼斧神功也不为过。
心下不由微惊,造这石寨的必定是位高人。
云萧默然一瞬,转目回,忽见石寨前的古树下无声行过一个瘦小伶丁之人。
不由有些诧异。
那人骑着一匹形似野狗之物不紧不慢地踱过。身形极其瘦小,竟似不及十岁的模样,身上穿了件粗短的灰布小袄,一小节骨腕露在短袄之外,枯黄的皮肤在寒风中隐现,不觉间更给人枯瘦伶仃之感。
寨中两三个粗犷汉子打她面前行过,看见她便随意吆喝了一句:“哟,野丫头,又来了……”
说罢又肆意伸手去摸那瘦丫头的头……只是还未触到,便见她驱着座下之物跃出数丈,躲了开来。
云萧见得那形似野狗之物呲牙竖起毛之时,低垂的兽目中竟凝起了极其凶残狠厉的红光。
心头蓦然一惊。
她座下所骑,分明是一头极凶残危险的鬣狗!这些人竟都不识么?!
正震着,忽见那身形极瘦小的小丫头大眼如野兽一般凝起,竟似觉察到他的目光,蓦然间已偏头看向了自己。
云萧一愣。
那鬣狗随即也回转过头看向了他。
先前那两个粗犷汉子似是早已习惯,被她躲开也未在意,嘿嘿笑两声又自地走了开,再不管她。
云萧与她对视良久,竟觉到犹如与百兽之王对视一般的压迫感,不觉间手心竟慢慢汗湿了。
他正欲避开目光……便见那面色腊黄中偏两分黝黑的瘦丫头闷不作声地驱着鬣狗向自己行了过来。
心下一惊,本能地警觉起来。
耳畔却忽闻嘈杂之声。
“啊!啊!有女孩子哎!你是给我们送吃的来的么?”阿紫一眼见得那瘦小丫头,心下立时一喜,忙趴到小窗前兴奋地朝她唤。
而那瘦丫头坐在鬣狗背上,只瞥了她一眼,而后又默不作声地定定看着小窗中的青麾少年。
那鬣狗与她如出一辙,也是定定地看着云萧。
不远处有汉子望见,远远朝她吆喝道:“野丫头,那两个是鬼老先生刚抓回来的人,别乱动了……”
小丫头不回不应,好似不闻一般,头也未回,仍只是看着云萧。
云萧越紧张起来,抬头望向她的眼,有一瞬间竟感觉自己在她眼中好似一只被猎人关在笼中的小兽?
少年正忐忑难安,便见那鬣狗驼着她往自己更近了两步。
瞬间兽息在鼻,一股野兽独有的血腥残戾气味窜了过来。
云萧脊背一僵。
那鬣狗却并未做什么,而是那瘦小丫头朝着少年如野兽一般倾身于小窗前嗅了嗅。
而后微蹙起眉,凝目,又嗅了嗅……最后终又定定望他。
阿紫傻愣愣地歪头看着他俩大眼瞪小眼……
少年在她目光中渐觉口干舌燥,几度张了张嘴,却都说不出话来。
正迟疑不安,便见那稳坐鬣狗背上的瘦丫头忽对云萧伸出了枯黄的小手。
刹时一愣,云萧茫然地看着那只枯瘦如柴的手。
久久未有动静。
而她仍旧默不作声地伸着。
又过了少许,她座下之骑似已颇不耐烦,回转过头喷了喷鼻息。
屋外寒风变得凛冽。
云萧下意识地看向她的眼,那双于她枯黄小脸上大得有些突兀的双眼——净如清水,同时也亮如野兽。
终是迟疑着,把自己汗湿的手伸出,放至了她掌心。
犹如小兽认主,亦如野兽表达归顺臣服。
那瘦丫头敏锐地抬起头,看了麾衣少年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
而后转身,又闷不作声地驱着鬣狗走远。
“什么……什么意思呀?”阿紫歪头茫然地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云萧低头看着自己掌心,只觉湿意难掩,脊背微微疼。
不知过了多久,方讷讷道:“好像……是伙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