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兰衡双膝跪地,以头做抵,朝那九五至尊座椅上的帝王,哀声请求。
“陛下,求您念在兰氏一族,百年忠诚的份上,给兰氏一个体面的死法,留我那两个女儿一条命吧。”
“她们都是女子,翻不了什么波涛的。”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萧烨,一身傲慢,满脸轻蔑。
他将手中的朱色令牌,丢弃在兰衡身上,笑容狰狞,带着小人得志的得意。
“老匹夫!你也有今天?!”
“传朕旨意,兰氏满门,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兰氏旧宅,火烧殆尽。”
“兰氏门徒,关联五族,全部坑杀,一个活口不留!”
“畜生!你个畜生——”
兰衡还要再骂,被身旁的持刀侍卫手起刀落,斩断了脖子,带血的头颅滚了好几圈,落到了兰絮的脚边。
兰絮看着父亲那苍老的、死不瞑目地双眸,浑身都在打颤。
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萧烨不是被姐姐赶下皇位了吗?父亲不是已经卸甲归田做逍遥太师了吗?姐姐不是当朝太后吗?
为什么如今萧烨坐上了龙椅,她们兰氏满门却要被抄斩?
姐姐呢?
兰絮缓缓俯身,想去触摸兰衡的脸,想为他合上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谁知眼前的父亲,却如同烟雾一样,穿过她的手指……她根本无法触碰到父亲!
姐姐呢?
长姐呢?
她是在做梦吗?
兰絮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从这噩梦中摇醒,还未醒来,却突觉浑身冰寒,再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置身在冷宫中。
鹅毛一样的雪片,将紫禁城叠成一片苍白。
华灯初上,朦朦胧胧的灯光中,她看到了满地的鲜血,从远处的殿门渗出……
兰絮拖着沉重的步子,略过雪地,踉跄地往前走,走到那渗血的殿门前。
里面传来杖打的闷棍声。
兰絮推开门,看到令她目呲欲裂的一幕。
那从小到大护她如珠宝的长姐,被人在寒冬腊月剥光了衣服,绑在雪地里。
她似受了多年的虐待一般,骨瘦如柴,五官已瘦的脱了相,唯余一双漆黑的眸子,带着彻骨的狠意,和再不起任何波澜的冷漠。
侍卫们残忍的执刑,棍棒打在她的身上,每一下,都是一块骨头的碎裂,都是一簇鲜血的涌动。
可她不觉得疼。
甚至面上带着一抹解脱的笑意。
喃喃张唇。
兰絮幼年在兵营时学过唇语,所以她能很清楚地读出长姐未开口的话。
絮儿,父亲……不孝女……来地下陪你们了……
“长姐!”
兰絮哀呦地冲向兰溪,和刚才一样,她根本碰不到兰溪,反而似透明的水波交融一般,穿过了兰溪的身体,穿过了行刑的侍卫,穿过了这眼前的血腥一幕。
“这不是真的。”
兰絮喃喃地看着逐渐没了气息的兰溪,踉跄地后退,骇的浑身发抖。
这不是真的。
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可不知都为何,心脏处,却犹如被人狠狠挖走一块血肉一般,痛得她冷汗淋漓,浑身发抖,痛得她蜷缩在地,无法直立……
这份疼痛,让正给她施针的秃头和尚,也面露不忍。
秃头和尚叹了一声,看着面前陷入昏迷的、浑身因疼痛而湿透的兰絮,叫来了常驻寺院的女居士。
“给她换一身衣服吧。”
“待会儿贫道在为她施针。”
“阿弥陀佛,您放心名泉大师,我这就为这女施主更衣。”
……
兰府。
兰溪虽一身素衣,但素衣难掩双颊的红光和眼底的温柔喜色。
她跟着华叔身后,笑容似春日刚伸出懒腰的桃花。
“华叔,絮儿是昨夜什么时候醒的?醒来可吃东西了?”
“絮儿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后半夜又睡了吗?”
“秦先生怎么说?絮儿这次清醒对她的病情有好处吗?”
华叔哭笑不得地安抚着兰溪,“大小姐您别着急,问题一个个的问。”
“二小姐醒来是有些虚弱,但老奴瞧着精神头还可以。用了些清粥,也没吃太多东西。”
“身体……据说是头疼浑噩,倒没别的毛病。”
“后头秦大夫说,尽量给二小姐留下自我恢复的时间,屏退了大部分伺候的下人,屋里也未留人。”
“待会儿大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问二小姐。”
“二小姐如今是能跟人正常交流的,只是记忆有些错乱,需要整理罢了——”
华叔一边给兰溪解释应承,一边打开兰絮厅殿的殿门。
馥雅的兰香混杂着药香,铺面而来,兰溪提着裙子,不必华叔在前引路,快步走向兰絮的闺房。
殿内,床帐半拢,床上有轻微的呼吸声,似是陷入了熟睡。
伺候的仆妇想上前将人叫醒,被兰溪拦住。
“正睡着呢,不必吵醒她,我只看一眼。”
兰溪放轻手脚,走到床边,还未将床帘掀开,一只胖花狸猫似被惊醒一般,猛地从被窝中窜出去。
“喵呜——”
猫咪吼叫一声,从门缝里钻出去。
殿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兰溪强压住心头那不好的预感,猛地掀开被子,原本鼓囊囊的被团,却像个充了气的包子一般,萎靡于无。
兰溪僵住。
身后的仆妇跪了一地,满面惊恐地认错。
“太后娘娘,昨天晚上二小姐还在的啊!”
“太后娘娘恕罪啊!奴才该死,没有看住二小姐……”
兰溪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愤怒。
她摆了摆手,止住了仆妇们的认错求饶。
心情也不似大家想象中的那么沉重,语气轻嘲中,带着调侃。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孩子心性。”
幼年絮儿淘气惹父亲责罚,被父亲关在房中闭门思过七日,父亲也不允许她这个姐姐前去探望。
可从她手里养大的妹妹,如珠似宝的呵护着,她怎能放得下心?
悄悄驳逆了父亲的命令,买通了负责看管的家仆,潜进妹妹房间后,看到的也是这一幕。
野猫从被褥里跑出来,屋内空空如也。
兰溪唇角绷不住,轻笑出声。
笑过后,神色又端详严肃起来。
“大宴将至,京中各路人马都有,乱象横生,絮儿身份敏感,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只怕又要起一波风浪。”
“立刻吩咐京中密布的眼线,严防死守,尽快找到二小姐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