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说话了?!”丁芹惊喜道。
小鼠却愁眉苦脸,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怎么了?”丁芹问道。
小鼠张着嘴,却又变回“吱吱”的叫声。
漓池却是看明白了,道:“它得了机缘,却并未炼化横骨,只是能言说《千字文》中的词句。”
小鼠连连点头,听着院外越来越近的猴叫,又急得团团转,憋了半天,转向墙外,道:“祸因恶积!祸因恶积!”
又向漓池团团作揖,求道:“仁慈恻隐!仁慈恻隐!”
漓池瞧它这模样,边笑边摇头。
小鼠惊醒时,惊慌道“知过必改,器欲难量”。
前一半是说自己知道错了,一定会改。后一半是求人大器量,原谅它。
如今又听着猴叫说“祸因恶积”,显然是自己犯了错,招来这群猴子。
“你偷了它们的酒?”漓池问道。
小鼠猛点头,再次求道:“仁慈恻隐!”
猴叫声已至近前,不多时,院墙上就露出几个猴脑袋,它们跨上院墙,互相拉拽,没一会儿,院墙上就骑满了猴子。
它们乱糟糟地叫着,队伍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从院墙上扑下来。偶有小猴耐不住欲往院内进来,却被旁边的大猴子又提溜着按回墙头上。
不过,它们就算真地想扑下来,也是进不来的。后李虽未现身,却也在关注这里,这群野猴若想撒泼,他便将之一群群丢出去!
漓池瞧着这群猴子,生出好奇来。不知它们想做什么?
猴子们左挤右搡,在墙头中央又隔出一块空当,空当左右的猴子向院墙外伸爪,拽上个白毛老猴,白眉白须,像位老者。
老猴坐在墙头是喘息片刻,“唧唧”叫了两声。墙头上的猴子们渐渐安静下来。
老猴目光在院内转了一圈,落到漓池和桌上的小鼠身上。
它望着漓池,伸爪指向小鼠,唧唧叫了数声。
漓池看向小鼠:“你盗了人家的酒母?”
小鼠一脸茫然。它只是偷喝了些猴儿酒,酒母又是什么?
老猴又唧唧叫了几声。似乎是因为年迈气短,它看向身旁的一只大猴,抬爪拍了拍。
大猴于是“唧唧”叫起来,接替着老猴讲了下去。
山中多泉,猴群们多采花果,聚于坑中,以泉水酿之、木石封之,天长日久,化做美酒。
猴儿们酿得酒多,这里一坑、那里一洞,还有些被封在空心老树中。小鼠偷喝的那两口酒,还不值得它们这么群聚追来。要紧的是小鼠带走的那块酒母。
在这些酒池、酒洞中,只有一处最为重要,那便是它们最初酿酒的石洞。
每次猴儿们酿新的酒,都会从这里取陈酒做酒引,再从新酿的酒中取一部分添回洞中。
这洞酒最为宝贵,猴儿们很少会喝,于是洞中酒逐年陈酿,渐渐化作了膏脂般的凝冻,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池底的酒冻中,凝结出了一块酒石,被猴儿们取出。
酒石细腻如脂,色泽如蜜,莹润剔透,像一块上好的琥珀。
将这块酒石放置于新酿中,新酿便会具有百花百果的香气;放入清水中,清水便会化作美酒;放入泉眼中,泉眼便会流淌出来美酒。
于是这块酒石,便被猴儿们称之为酒母。
小鼠偷喝的那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它那小身量,就算喝足了,也不过猴子们两口的量。但它还带走了酒母。
这样一讲,小鼠恍然大悟。
它之前又是惊惧又是困惑,也不明白只是偷了点酒,为何就招惹到了满山的猴子,只好强撑着醉意,借助此前打好的洞,一路心惊胆战地跑回来寻求庇护。
小鼠吱吱叫了几声,爬下石桌,在树底下扒拉开一丛野草。
野草丛中露出一处小洞,小鼠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便从中带出个竹筒来。
小鼠用尾巴卷着竹筒带上石桌,可怜巴巴地吱吱解释起来。
丁芹送了它两株灵蔬,它就想给丁芹带一小筒猴儿酒回来,结果没控制住馋劲儿,就多偷喝了两口。没想到这酒劲儿有点大,它一不小心跌进酒池里。
小鼠身在酒池中,周围都是蕴着灵气的酒液,故而也未分辨出酒石的特殊,只把它当做块漂亮的石头,于是就想着一起带回来送给丁芹。
丁芹哭笑不得:“怎么好偷东西送人?快还给人家吧。”
漓池接过竹筒,打开往里面瞧了一眼。
醇厚的酒香霎时弥漫出来,剔透的酒液中,果然有一块莹润如松脂琥珀的酒石。
酒石上灵韵波动隐隐,将这一筒猴儿酒逐渐转化成饱含灵气的灵酒。小鼠嗅着酒香,不觉又有些醉意。
能够将凡酒化为灵酒,这酒石倒是块难得的宝贝。
老猴紧张地看着漓池,生怕他看中酒石,不肯还来。它携带族人前来,本欲教训教训这敢于盗取它们宝贝的小贼,却不想还未靠近宅院,就忽然感到天地一静。
它那帮灵性尚不足的猴子猴孙未有感觉,它与其他几个灵性具足的大猴却是都感知到了,只是小猴闹腾,它们并未能抓住这次机缘修行。却也知道,这座山野荒宅里,隐居着厉害人物哩!
也是因为这一点,老猴才使大猴约束小猴,不要胡蛮搅闹。
只是……灵酒能够助益修行,十分珍贵,能够制造灵酒的酒石就更珍贵了。若是对面这人心生贪念,想要夺它们的酒石可怎生是好?
漓池将竹筒合上,挥手抛到老猴怀里。
老猴松了口气,并不想平添其它麻烦,只是猴性顽劣,其他野猴不知利害,在这蹲伏久了,颇感无聊,已经快憋不住了。
个别活泼的,正偷偷揭墙头的砖瓦,想暗中丢那小鼠一丢。
只是这瓦……怎么一点都扣不开呢?
后李默默地看着这几只试图破坏他本体的小猴,把它们的面目通通记了下来。
这边,漓池也瞧见了猴群时不时扫过小鼠的眼神,它们的目光颇为不善,此事若不解决,小鼠日后出入山林,恐怕还要被猴群找麻烦。
他在此地居住的这段日子里,小鼠日日为他送果。有此缘法,他便为它解决了吧。
漓池看向老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不知如何才能补偿一二?”
老猴心思一动,想起之前错过的机缘,试探着唧唧叫了两声,表示愿意每日送酒,以换取在此修行。
漓池摇头:“我并非此地主人家。”
老猴难掩失望之色,只以为是漓池不愿应允。它虽具足灵性,只差一步便可化妖,但这一步已经卡了它近百年,虽有灵酒延寿,如今却也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候,连爬个墙都需要其他猴子前拉后托。
其他猴子心性懵懂,不知老猴所忧,却知道这一切是因小鼠而起的,看向它的目光更为不善。
小鼠被它们瞧得瑟缩,又人立拜道:“知过必改!器欲难量!”
老猴乍听小鼠人言,心中又惊又喜,它知道这小鼠只是初生灵性,此前远不如自己,现在却可开口人言!
但想到漓池的态度,老猴既忧且虑,一咬牙,举着竹筒像漓池递出,唧唧叫起来,说得是,愿将酒石献上,求漓池指点自己修行。
又目露哀色,指着自己的白眉白胡,作揖祈求,像个知天寿将尽的老翁一般。
丁芹生出不忍来,却乖巧地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漓池略有沉吟。
后李显出身形,对漓池礼道:“上神若有意,我愿划出一片区域,使野猴可入。”
“也罢。”漓池道,“我每日在此修行,你们愿来就来吧。”
老猴喜不自胜,在其他猴子的搀扶托举下,进入院内,又向漓池献上竹筒。
漓池摇了摇头,取来水壶,倒出竹筒中的酒液收下,又将装着酒石的竹筒还给老猴。
其他猴子也纷纷从墙上跃下,进入院内,却有几个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一样,怎么都进不来,一个个在墙头上怪模怪样地用着力,搞得自己龇牙咧嘴。
“你们可以进来,但那几个不行。”后李淡淡道,那几只猴子都是之前试图揭他瓦的,“不许乱闯、不许吵闹、不许破坏东西,否则我把你们丢出去!”
老猴对后李作了个揖,唧唧几声,其他大猴随着它大声叫了几声猴语,蠢蠢欲动的猴子们肃然一静。
漓池一笑,揉了揉小鼠脑袋:“以后莫要再犯。”
小鼠拜道:“省躬讥诫。”
漓池又对猴群道:“它既知错,以后就莫要捉弄它了。”
老猴唧唧点头。
漓池又看向丁芹,见她双眼发亮,好奇地看着猴群,想到她现在的年纪,还是孩童心性,于是问道:“你想留在这儿,和猴儿们玩会儿吗?”
丁芹点点头,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漓池道:“上神,我想去附近的镇子里卖些草药,赚来钱财,将您住的院落修缮一番。”
“你常常往山下走动走动也好,但这件事自会解决,不必为此耗神。”漓池道,他看向山下,此前神游之时,他便见到山林中的行人,知晓他们将来此处。
他又垂头看向丁芹,笑道:“有客人来了,这里道路隐蔽,你去迎他们一迎吧。回来后,我再教你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