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固地神再次睁开眼时,漓池已经回到了院落里,空中只余下神明的一句尾音:
“你自去吧。”
陆固再拜,下山离去。
屋舍内,漓池静默独坐。
淡薄的云雾自虚空而生,笼了一室云遮雾绕,神明白衣乌发,盘坐其中,漆黑的目寂静如一汪深潭。
他静静地抬起手臂,手指虚拢,仿佛握着什么。
但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有,润白的指尖对面,云雾轻柔地律动着,仿佛一面银镜,缓缓勾勒出一个相似的身形。
同样的乌发墨瞳、清冽面容,但对面的人一身广袍玄黑如墨,手中执着一支莹白如骨的笔,嘴角似翘非翘,好像含着一个笑,可如渊的目中却寒凉而冷漠。
“你到底是谁呢?”
虚影没有回应,唯有漓池的低语,在这足以遮掩一切的因果迷雾中静静徘徊。
“我……又是谁?”
……
一梦数月,他几乎迷失在了那浩瀚久长的记忆之中,而在记忆进行到地府即将勾连天地之时……
梦境坍塌,亘古浩瀚的记忆汹涌起伏。
在梦境破碎的边缘,他看到了危险的混沌力量,可残损却厚重的记忆却开始翻涌不休,那些他所无法看到的记忆,仿佛稠厚而黑邃的深潭,压着他、拽着他、想要吞没他!
在他艰难忍耐的时候,左眼下方忽然传出了一阵凉意,紫金隐鳞浮现,混乱的记忆平复,他一寸一寸重新直起身,像是苏醒了,却又像是仍在梦中;像是清醒了,却又像是仍在迷途。
一袖隐因果,一掌出梦境。
没有什么再使他迷茫挣扎,一笔判命,便了断所有的怪异飞蝗。
那行事的仿佛是一种本能,他已经记不清在那奇异状态中的所想,但那些事的确是依照他的心念所做的。没有对抗、没有吞噬,他自然地融入其中,就好像本来如此。
如果另一个人与他同心同想,那么他们之间的分别又在哪里呢?
漓池缓缓放下手臂,对面的虚影散了痕迹。但那让人瞧上一眼似乎就要发抖、仿佛是从瘦拔的骨里散发出来的冷意,却似乎仍残留在云雾里。
他敛了敛目,隐鳞浮现之后的记忆清晰又朦胧。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却又似乎不太记得清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梦境边缘破碎之处显露出混沌的力量,那气息令他感受到危险。而蝗王身上的气息,与之同源。
这气息的主人就是令此身重伤的敌人吗?
蝗王来到这里或许不是巧合,骤然而起的怪异飞蝗或许早已被人利用。但有因果迷雾遮掩,无论那背后之人是何等人物,都不会知晓他所在之处。
漓池垂眸,他在李府之中那座废弃的祭坛上醒来之时,自身未沾因果全无记忆,那时他以为是穿越的缘故,但现在看来,恐怕是想当然了。
若真如他所想,一个异世界的灵魂来到此方世界,占据了一具拥有朋友与敌人且重伤濒死的神躯,那么他身上的因果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干净。无论灵魂是否与过去有关,但当他以此身在这个世界行走的时候,此身的旧友与旧敌,就必定能够认出他来。因此而生的交集是不可避免的,这便是因果。
但他刚刚苏醒的时候,身上确实没有继承任何过去的因果。这只有一个可能——
他苏醒时的状态,是被刻意安排好的。
失去全部的记忆,却可以凭借着看到相关的事物而想起认知;重伤虚弱力量干涸,却身处于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的李氏荒宅……一身因果清静到几如新诞生的生灵,他眼下的状态,或许正是一种“遮掩”。
而他又真的虚弱吗?
漓池看着虚握的指间,那里曾握着一支笔,一笔落下,飞蝗尽陨。
无人可以知晓是何人在何处出手,因为那一笔之下,此方世界所有的怪异飞蝗都已经陨落,之后的雷鸣贯彻天地,蕴含着生机的大雨遍洒四方。
这样的力量……
他慢慢舒展开五指,世间因果在他目中历历分明,他的手停在上面,像是停在任他弹拨的弦上。
那样的力量就被封存于隐鳞之中,如此强大。
但他仍旧选择了隐匿。
那个会令他感觉到危险的气息,究竟来源于什么人?为何在这场跨越了不可计年岁月的长梦中,他从未见到过拥有这种气息的人?
长梦揭示隐秘,隐秘却随行于谜团。
梦中神明与太阴情谊深厚。如今神明沦落,太阴又如何了呢?那九天之上梳理命气的神庭,又与之有着什么关系?
那奇异的状态之下手掌记命笔,然而那笔却只是法器而已,梦中的记命笔已然生灵,如今的笔灵又何处去了呢?是消亡了吗?
玄清教由神明建立,其目的只是聚集心念建立地府,在由神明看顾的无数年里,从未改变过。信众的心念随香火上升,是无法瞒得过神明的,那么在神明出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致使玄清教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梦中地府已经建成,唯差最后一步勾连天地。可他的梦境,却卡在地府即将勾连天地的时候结束了。虽然没能看见结果,但看如今世人不知地府、因果混乱不堪、怪异大劫运转的情况,也就可以知晓了,在地府勾连天地的时候,又是出了意外,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形?
漓池缓缓吐出一口长息。
怪异已起,众生如身置水火,神庭唯能梳理命气,但因果不平,便不足以平复大劫,唯有地府诞生,方能够镇压因果。
他循着一念仁心,以神识引导,向梦中追寻地府的线索,便也看到了地府建立的始末。
聚众生心念为引,以浩瀚神力筑造,耗费了久远时光,神明才终于建成了那足以成为天地运转规则的地府。
若想消弭大劫,必要建立地府,可虽然他已经知晓了构筑地府的方法,以现在的情形,他也没有时间和能力来重新建立一座地府。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那座已经建成却不知所踪的地府。
怪异之中,他已不必太过小心隐匿,他可以追寻旧事,却最好不要向梦里去寻。因为此身的状态是“全新”的,他借此重新建立因果、在世间行走全无问题,但假如要沾染上过去的气息……恐怕就要漏了行迹。
那利用蝗王、破碎梦境的存在,还不知隐在何处虎视眈眈呢。
若要说道追寻旧事隐秘……
漓池的目光遥遥落在水固镇中。
还有谁会比被困于水固井中的淮水神君更合适呢?
……
蕴含着温厚生机的大雨淋漓而下,其声连绵昂扬。雨水是温暖的,所落之处苦煞消解、生机勃发。
“雷鸣振心,暴雨清神……”
古老的石井台上,由水汽聚集而成的游龙昂首舒展:“是哪位这么大的手笔?”
余简垂手,指尖抚过石板间新生的野草。暴雨之下,他眼瞧着这株野苗儿往上窜了半个个头,此时承着雨水的冲击,反而愈加清润洁净。
雨落之处,新绿覆了枯黄,受了雨水的草木们,在到了夏季应有的繁茂后就停下了生长。那雨水中的温润生机是疗愈和修补,而不是强行催发。
大劫之中迷茫疲敝的心神被那一声贯彻天地的雷鸣震醒,再环顾四方,恍然天地间如同被擦去了一层压抑的灰雾。那连绵的暴雨声,一点一点震开了蒙在心神上的压抑。
余简长吁一声,按在琴上的手向下施了几分力。
“怎么?你有兴致弹琴了?”井上游龙盘身低首。自大劫起后,余简就从未拨过弦。此番雷鸣雨声振心神,余简以乐修行,或许可以从中感悟到什么。
余简敛目,缓缓摇头:“我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久,该回去了。”
井下水波声起,不待孟怀说话,余简继续道:“想着自己力弱,在大劫中回到隋国也做不了什么,于是留在这里,等你从井中出来与我同行。听上去是有道理的,可是雷声震鸣,我才觉察,我的心已经畏怯了。”
孟怀沉默片刻,叹道:“罢了,你自己小心。”
大劫亦是心劫,众生或许可以隐匿不出、避世躲祸,可这世上什么都能逃避,唯独心是无法逃避的。
他有心看护余简修行,但过度看护本就是一种阻碍。在遇到他之前,余简便是隋国的官员,纵使战中被俘、辗转千里,也自有风度。在他被囚于井中的两千多年里,余简从隋国到这里一百二十年往返一次,中间为奔走思虑了无数办法,其本性便是坚韧有情的。
如今隋国身在劫中,他已经不该再拦。
“临行之前,我当奏一曲。”余简正待按弦,忽转头看向竹林外。
白衣乌发的神明缓步走来,鞋底在积着雨水的青石板路上踏出水纹。雨水落在他身上,就像落在荷叶上,沿着发梢袖尾落下,迸溅出细细的水珠。
这场大雨……孟怀心中忽然划过一丝闪念,会与面前这位不知来历的神明有关吗?
但这只是一丝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不过这场大雨,却是个不错的话题。
“……您知晓这是谁的手笔吗?”神明落座后,孟怀问道。
漓池瞥了一眼井口:“我以为神君对这场大劫并不感兴趣?”
“曾经如此。”孟怀叹道。
他早已知晓这场大劫是必然会发生的,于如同漂萍的轮回众生来说,只看哪一世运气不好赶上了,于寿命久长的自己而言,早一些或晚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那么神君对这场大劫,又是如何看待的呢?”漓池问道。
“我的想法?”孟怀似笑似叹了一句,“十二万年前因果天神陨落,灾劫起,天柱山倾折;十二万年前大天尊突然现身建立神庭,梳理命气镇压灾劫;如今灾劫已是镇压不住,消失了数万年的玄清教突然冒出头来,却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大劫如何运转,此方天地的走向,又岂是我等所能左右?更何况我如今被困井中,于这场大劫,也只能做个看客。”
漓池半敛着目,不悲不喜的声音似乎勘破了一切:“神君想从井中出来?”
孟怀坦荡道:“确有此愿。”
“大劫运转,如今神君身在井中,不是正可以得到清静?”
“上神说笑了。”孟怀道,“这场大劫若是偏安一隅便能够躲过的,便也不会令神庭棘手至此了。”
漓池指尖在井沿轻敲:“若是神君能够从封印中离开,又会如何看待这场大劫呢?”
“若有能够寻出彻底解决大劫之法的大能为者,那么为此我也没有什么可吝惜的。”
漓池轻笑了一声,问道:“神君想好从井中离开后,该怎样应对神庭了吗?”
“之前我曾从赤真子处得一化身法,可以遮掩神魂波动,若能使井中封印松动些许,我便可以化身在井外行走。”
“什么化身法?”漓池问道。
孟怀将化身法从井中投出,漓池接住一观,便大概明白了其原理。
存真化身的本意,是让修行者感悟灵韵材料中所蕴含的道。原本是一门辅助修行的法门,大多炼此化身的修行者,都是寻找与自身之道相契合的灵韵材料。
以不同于自身之道的灵韵材料炼化化身,来遮掩自身的神魂波动,算是另辟蹊径的用法了。
漓池问道:“这化身法需要的灵韵材料,神君已经有所准备了吗?”
能够蕴含一道的灵韵材料可不易得,更何况若是为了遮掩自身的神魂波动,必须要寻找一种与自身之道不同的灵韵材料。原本的道法修为在这具化身上几乎等同于废掉,化身实力的强弱,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材料的优劣。
“我眼下手中没有,但我淮水君府的库藏中,却并不缺少此类材料。”孟怀说道。
但库藏远在淮水深处,他现在身在井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手的。
漓池看了一眼余简:“神君想要使余简道友帮忙去取吗?”
“如今大劫已起,余简修为尚浅,上神若愿,还请相助。”孟怀道。
漓池不由笑了一声:“你倒是不客气。也罢,我便跑一趟,作为报偿,我要你半府库藏。”
孟怀毫不犹豫地应了,将他水府的位置与出入之法交代。
漓池记下之后,袖中一扬,抛出一葫芦酒来:“山野粗酒,算作为你践行,我便不打扰了。”
暴雨转细,神明踏着蒙蒙如雾的细雨离去。
余简打开塞子,往井中倾倒了半葫芦,剩下的自己拿着喝起来,酒香醇厚,余简面上却不见喜意。
井中问道:“你不高兴?”
“你之前猜测,这位上神会想让你出来,如今应验了。”余简神色复杂地叹道。
虽然漓池要了孟怀的半府库藏,但谁会真的认为他是看上了那半府库藏,才愿意帮孟怀改动井中阵法的呢?他愿意助孟怀脱困,只因为他想要这么做。而他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大抵是因为一个能够离开井中的淮水神君,对他会有用。
井中封印有着大天尊的力量,孟怀卷入这样的是非之中,谁知道是好还是坏?余简虽然希望孟怀能够脱困,此时却又忍不住在想……
“我怎么能够高兴?也许在这场大劫之中,你在封印里才是最安稳无忧的……”余简低喃道。
孟怀却道:“你这是什么道理?我不阻你回隋国,你却忧虑起我的前路来了。”
余简默然片刻,摇头笑了:“是我想得多了。”又问道,“我是想差了,你怎么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我在心疼我那半府库藏。”井下哗啦一声水波。
余简笑道:“之前你以整府库藏试探,那时不见你在乎,怎么现在却心疼起来了?”
“不过身外之物,之前大劫未起时,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我就算出来了,也不见得有用。但现在大劫运转,府中便有不少东西是用得上的了,更何况我又只有一具化身可以在外行走,少不得有些东西傍身。”孟怀叹道,“半府库藏也未定数,谁知道那位上神给我留下的是什么?”
余简大笑,拨动琴弦。
一曲过后,余简负琴起身,与孟怀作别。他已在这里停留太久,虽然孟怀脱离困境已经近在眼前,但他若再找理由等下去,那么才澄明的心境恐怕又要堕回原来浑噩的状态。
……
细雨迷蒙,大地上新生的绿意如一团朦胧纱,许多人从家里搬出来水缸与木盆,欢喜地接着这一场洁净的大雨。三两只黄犬没有躲在屋檐下,反而站在大雨中理毛。
漓池从旁边经过,雨水沾衣不湿,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些许淡青的烟气于虚空中自生,在他身边缭绕。漓池伸手接住了这缕香火。
……神仙神仙,刚刚打雷了,还下雨了!但这次的雨是好雨,田里的苗都长出来了,爹爹和阿娘都高兴坏了,我也开心。之前又是坏雨又是干旱的,后来还生了蝗虫,大哥刚刚从田里跑回来,说蝗虫都死光了。坏的事情是不是都过去了?谢谢神仙保佑!……
是铜豆。
漓池翘了翘嘴角,向山林中走去。
行至山林脚下,鲤泉村外,一个青袍的身影正立在池塘边等待,池中一尾银色的鱼影正在欢快地翻腾着。
漓池慢慢走了过去:“移山大王?”
这青衣身影是个健朗的中年男子模样,身材高大肩膀宽厚,面容方正坚毅,身上的气息与笼罩在鲤泉村上空庇护的妖气一模一样。
“移山大王金六山见过尊神。”青衣男子作礼道。
他是特意等在这里的,自得知神明下山后,便一直在这里等候了。但与他为了见这一面而等待的时间相比,眼下这点等待的时间已然算不了什么。
早在铜豆被青拂掳走那一次,移山大王就已经知道了漓池的存在,只不过那时候他并没有在意。这世上并不缺少四处游历的修行者,偶然在这附近落脚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所庇护的范围可不止一座小小的鲤泉村,附近来来往往的修行者并不少见,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他也就懒得去接触。
至于之后郑粮家开始私下祭拜漓池的行为,移山大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自己不擅长寻人,这位偶然来此落脚的修行者帮助郑粮家找回了孩子,郑粮家之后供奉感念再正常不过了。
他作为庇护一方的大妖,这样的情况早已经历过了许多,只要对方没有夺他信仰的意思,他也用不着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喊打喊杀的。
可是,在大劫开启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三日苦雨毁了不知多少土地与水系,唯有那位神明落脚的山林丝毫无损。虽然是山中灵脉自发应对,但移山大王在这附近经营了不知多少年,可从不知道这处山林中还有这等灵脉。
在神明落脚此地之前,这里可一直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林。
大劫难捱,移山大王从那时起,就生出了与这位神明接触的想法。只是那时他刚熬过苦雨,才缓了一口气,准备前来拜访时,就在池边听到了丁芹告诉郑黍的那句“莫要上山扰他”。
移山大王无奈,只好按下此节,先琢磨该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
然后,他就见到了顺水而下的银鱼。
银鱼这一趟疏通水脉洁净水系,受益的可不止是鲤泉村,下游沿岸的村落全都受益,而这些村落中,又有许多处在移山大王庇护范围之内。
他有心,便借此和银鱼搭上了线。虽然银鱼尚不能开口说话,但作为修行者,自有沟通的方法。
移山大王从银鱼那里试探着询问漓池的情况,虽然没有知道太多,但仅从银鱼透露出来的那一星半点,就足以令他惊异了。而今这位神明重又从山上下来了,这样的大腿……此时不抱,何时来抱?
移山大王一个躬鞠到底:“金六山资质愚钝,因勤勉故,侥幸得此修为,欲修神道,却一时心高,贪多划下了这许多地方积攒香火资粮,大劫之中方知力弱不及,却已悔之晚矣。幸而有尊神在劫中出手,救护众生,六山无以为报,愿入上神座下,做一护法,任凭差遣。”
池中银鱼溜圆的眼睛瞪着金六山,像是没想到这几天与自己新交的朋友,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什么愿做一护法任凭差遣?明明就是想托庇于上神座下嘛!
呸!
金六山对银鱼的视线视若不见,他是相貌方正拙朴,但又不是憨傻的,能修行成一方大妖的,心里没有点沟壑的才是少数。
“我闻上神曾言不需香火,但附近生灵尽受上神恩德,心有感念自发供奉,我自知能力不足,请上神慈心悲悯,庇护他们吧。”
银鱼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话表面上义正言辞的,但本质上就是想将自己辖域的香火献上,以换取庇护。
漓池听得好笑,说道:“我无意也没有心力去做庇护一方的神明,你已经做了许久,就继续做下去吧。”
移山大王急了:“上神,我……”
漓池摇头,止住他的话:“我仍会暂居于这里。”
说罢,不再理会移山大王,上山去了。
移山大王愣在那里,刚刚漓池看他的那一眼,目光透彻澄明,似乎将他看了个通透,如一汪清冷的潭水从他头上浇下,让他几乎要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
正呆愣着时,一股真正的水花喷到他手上,移山大王扭头看过去,银鱼正在池塘里幸灾乐祸地摇尾巴。
“我是不是做错了?”移山大王喃喃问道。
银鱼冲他点头。这大青牛看着好像机灵,那点心眼往上神身上使,实际上还是傻的嘛。直接坦白了请求庇护都比现在这样好。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高大健壮的大汉在池边一蹲,低头对银鱼苦恼地问道。
银鱼冲他吐了几个泡泡。
移山大王也不是心思有多复杂,只不过他一直都是自己修炼的,没有传承师门,从初开灵智的小妖一路修行成足以庇护一方的大妖,他习惯了那种委婉绕弯的表达方式。
漓池上神不会介意这个,他说不需要香火,就是真的不需要香火,他说会暂居于此,就是……
移山大王眼睛一亮:“我是不是可以常去拜会上神?”
银鱼对他晃了晃脑袋。
拜会什么的听起来正式又烦人。反正漓池上神修行或讲法的时候,从没有驱赶过附近自发聚集而来的生灵。
移山大王笑起来,对银鱼点头:“谢谢你了,以后若有事情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
……
另一边,漓池并没有在意移山大王的事情,他在思量今日与淮水神君的交谈。
这一次前往水固镇中,淮水神君所说的虽然不多,但透漏出来的信息却并不少。
十二万年前因果的神明陨落,可他却是近日才苏醒的,那么这十二万年之中,“他”是又身在何处?
地府的建立耗去了神明无数岁月,在世间留下了玄清教的痕迹,与地府相当的神庭又怎么可能突然建立而成毫无痕迹?
况且,掌管因果的神明才刚刚陨落,大天尊便出世建立了神庭,这其中必然会有着某种联系。
大劫已起,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隐匿的暗手,他却早已经稀里糊涂地卷入了其中。
不过,也没什么需要畏怯的。既然猜测出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早已安排好的,也暂时不必再担忧会不会像朔月之前那般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神明复苏的手段,他接下来的思路,便清晰了很多。
他虽然感受得到隐鳞中封印的力量,但与梦中完好的神明状态相比,他仍然是虚弱的。虽然不知地府勾连天地之时与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的敌人显然不是他现在的状态所能够应对的。
现在这个与过去全无关联的状态很好,只要他不自己主动暴露,想要寻找到他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只可惜,无论是在梦境中,还是在淮水神君口中,他都未能得知神明的名。
他已经有了下一步追查的思路,不过在此之前,他的积淀还可以更厚重一些,淮水神君的存真化身是个很好的术法,可以帮助他更多一层遮掩,那半府库藏……就算其中没能找到自己用得上的,留来应对大劫也不错。
等孟怀出得井中,他身上“喜”的七情引差不多也就可以摘下了。
他便先往淮水处跑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118:15:40~2020-10-2623: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群青2个;鼓虎玥、sissi、悠悠、山隐老人、归途、3169808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色蔷薇66瓶;阿白50瓶;香草籽40瓶;我真的文荒了、小熊的尾巴、刀刀、青袂宛约20瓶;群青17瓶;炎、君子兰、小琪、喜蛛儿、卿卿、儿、子迦、素描、萎靡对鱼10瓶;归途9瓶;古恩梧桐4瓶;星愿守恒、唐微凉、41846262、intbunn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