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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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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与欲求,有什么分别呢?

夜漏滴尽,宵禁结束。

天已经亮了,柳叶桃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盯着灯芯上的一缕青烟发呆。她还是很困、很累,但是却并不想睡,也睡不着。

昨天晚上那九盏灯直到后半夜才点起,柳穿鱼应该已经知道了,她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这让柳叶桃生出畏惧与焦虑来,但同时又有些喜悦。

柳穿鱼已经有两天没回来了,她上次离开的时候,足足过了七天才回来,回来只待了两天就又走了。她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会不会有一天,她离开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会不会抛下她独自一人?

比起柳穿鱼生气时的可怕模样,柳叶桃更害怕这个。

她从出生起就被抛弃,从记事起就在颠沛流离,但那时有师父、有姐姐,哪怕没有固定的居所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并不需要一栋房子才能感到安心,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想要的并不多,哪怕就是像以前那样四处卖艺居无定所,只要师父和姐姐都在就好。可愿望之所以被称之为愿望,就是因为没有达成。她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可也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师父已经不在了,她只剩下姐姐了。

灯芯上的一缕青烟很快就散了,柳叶桃嘴唇抿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她受不了再失去姐姐了。

她理了理一宿过后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走出屋找到丁芹和白鸿。

“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姐姐我请你们来是干嘛的?”她请求道,“我就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

丁芹和白鸿都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柳穿鱼就回来了,看时间,她应该是宵禁刚结束就开始往这边赶。

就像丁芹在因果中见到的那样,柳穿鱼是个相貌很不起眼的人,眉目寡淡,没有任何能让人记忆深刻的点,她若是愿意笑一笑,或许还能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增加点光彩,可她的嘴角生来就是向下的,眉宇间皱出刻痕,显出不近人情的严肃,而人一旦严肃起来,就不可亲了。

柳穿鱼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丁芹和白鸿,她径直走向柳叶桃的屋子。

柳叶桃听见声音,她推开门,就看见走过来的柳穿鱼:“姐……”

“昨天晚上为什么没点灯?”柳穿鱼打断她,声音又冷又冰。

柳叶桃眼底的那点喜悦霎时就散了,她咬着嘴唇,道:“我、我有点灯的,就是昨天下午太困了,就、就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柳穿鱼的声音更冰了,声音里的怒气让人害怕:“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天黑了,就必须要点灯?”

柳叶桃畏怯地看着她:“有,但我……”

“你既然感觉到很困,又已经到了下午,为什么不先点起灯再睡?”柳穿鱼一句紧跟着一句逼问道。

“我、我……”柳叶桃被逼问得慌乱不堪。

正在这时,丁芹和白鸿推开旁边的屋门走了出来。

柳穿鱼霎时转身面对她们,紧绷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们是我的朋友,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柳叶桃慌忙解释道。

柳穿鱼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又转回来紧紧盯着丁芹和白鸿:“我没见过你们。”

“也许是因为我们认识的那几天里,你正好不在。”丁芹平和地解释道,像是没感受到柳穿鱼的警惕与敌意一样。

白鸿没有说话,她的肩上停着鶌鶋的魂魄,而柳穿鱼对此毫无所觉。柳穿鱼身上只有一点粗浅的修行痕迹,她连第一缕法力都还没有修出来,还停留在最开始的调心阶段。这与鶌鶋的话对应得上,她的确是才开始修行没多久,甚至连阴魂都无法觉察。

她对柳叶桃的态度,简直像是对待仇人。刚刚她扭头看柳叶桃的那一眼,眼神里不见任何温情,只有疑虑、厌恶、恐惧,可似乎还有一点愧疚。

丁芹手指轻轻勾动,空中荡开无形的波纹。柳穿鱼的怒、柳叶桃的惧,还有鶌鶋的怨,霎时随之一动,像落在水中的三块石,激起一圈圈涟漪,又互相交融在一起,荡开奇异的频率。

在将三个魂灵裹如密茧的因果线中,有一段共同连接着三方的因果随之一颤。

丁芹霎时捕捉到了这段因果,目光落入其中。

……

乌头山上——人们是这样称呼那座山的,因为这座山山势险峻,多有裸|露的黑色岩石,在山顶的地方,甚至少有泥土不生草木,只有大块乌黑的山石,所以被称作乌头山。

因为贫瘠险恶,所以山中少有人来,因为少有人来,所以成了鶌鶋隐匿的好地方。

至于柳叶桃和柳穿鱼为什么会来到乌头山中,那是一个巧合。那时候们的师父已经病逝了,只剩下两个姑娘相依为命。

两个人一不小心迷了路,就进了乌头山。

那时刚闹过蝗灾,正是最缺粮的时候,两人都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她们都已经很脏、很瘦,莫说柳穿鱼,就连柳叶桃这样的模样,也都已经看不出她是个姑娘了。

柳穿鱼很饿,她比柳叶桃要大八岁,身体要更强健一些,所以还撑得住,但柳叶桃已经撑不住了,她走着走着,就向前一头栽倒了。

柳穿鱼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被一起带倒在地上。她也已经很虚弱了。

她们一起倒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很冷,胃里却火烧一样疼。肢体虚软酸痛,连动一下都是折磨,更何况爬起。可是如果不能爬起来,以后说不定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她们已经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在道路上走着走着,就栽倒了,然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柳穿鱼勉强撑住身体坐起来,忍住头晕目眩的恶心,拍打着柳叶桃的脸颊:“阿桃、阿桃!醒醒,起来!”

柳叶桃动了一下。柳穿鱼松了口气,又继续拍她,催促道:“爬起来!快点!睁眼!”

柳叶桃陷在眼眶里的眼珠动了一下,紧贴着眼眶骨和眼珠的眼皮豁然睁开。

柳穿鱼的眼睛饿得发花,但还是能看清柳叶桃已经醒了,她心中升起一点喜意,又去推她:“坐起来,别躺着!”

柳叶桃没有动,黑眼珠一转,落到柳穿鱼身上。柳穿鱼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把目光聚焦,看清柳叶桃的眼睛,这一看,她骤然就僵住了。

柳叶桃茶色的眼珠中间,漆黑的瞳孔竟是竖的!

那是……那是蛇的眼睛!

柳穿鱼汗毛直立,像被冻僵了似的一动不能再动。

而柳叶桃……“柳叶桃”用那双冰冷的蛇瞳盯了柳穿鱼一会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站起来得很慢,也很费力,但不是因为疲倦虚弱的那种费力,而是像不习惯自己的手脚那样笨拙而扭曲地爬了起来。

她开始尝试向前迈步,每一步都打着晃儿,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摔倒,但是又总能在将要摔倒前迈出下一步。

她就这么摇摇晃晃着,越走越远。

柳穿鱼这才从那僵硬中脱离出来,勉强爬起来,咬着牙跟上柳叶桃。

“柳叶桃”刚开始走的时候,还是很慢、很不稳当的,但她很快就熟悉了起来,虽然仍旧是那种古怪的步子,但却越走越快、越走越稳,柳穿鱼甚至已经跟不上她了。

她并没有挑好走的路前行,也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她像早已经知晓路线似的,摇晃着身体沿着早已选定的路线前行。她的脚步落在岩石上,像滑过地面的蛇一样无声,她的身体夸张又古怪地摇摆着,却每每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树枝石头。

柳穿鱼不知道她要去哪,也不敢呼唤她,只能勉强自己这么跟着。柳穿鱼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每一步都笨拙又沉重,世界在眼睛里晃成斑驳的色块。

等她再次踉跄着迈出一步,把脚下的草叶和碎石踩出一片声响时,前面的“柳叶桃”突然停下了。

她转过头,用那双冰冷的竖瞳盯着柳穿鱼,苍白的唇间骤然吐出一截舌头。那截鲜红的舌头缩得很窄,显得又细又长,在空气中迅速的震颤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像蛇一样。

柳穿鱼僵在原地,她看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和师父学的是耍蛇的手艺,他们靠的是蛇来吃饭。师父手中最得意的是一条大黑蛇,唤做乌梅,漂亮、有威势,又聪明,还会帮着看门,并不会伤自己人,但若是遇到想要偷窃的贼又或是别的什么恶人,攻击起来简直像道黑色的闪电。

师父教她们控蛇,就是让她们先从乌梅开始亲近的。别的蛇可能还会有些危险,但乌梅从未伤过她们。只是乌梅更喜欢柳叶桃,并不太亲近她,有时她想尝试亲近乌梅,但乌梅并不乐意时,就会竖起身子,用冰冷的竖瞳盯着她,嘶嘶吐着舌头。

它在警告她。

不要靠近。

“乌梅……”柳穿鱼打了个寒颤,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柳叶桃”走远,最后只剩下一点从岩石和灌木之间露出的衣角。

“柳叶桃”在甩开柳穿鱼后,就悄无声息地潜到了一块岩石后面,森冷的竖瞳紧紧盯着前面的灌木丛,在灌木丛上方,正站着一只白首青身的鸟儿。

……

丁芹骤然从因果中的画面里脱出,只觉太阳穴一阵刺痛难忍。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掩盖住不适。

柳穿鱼在打量了她们片刻后,就不再理会,转过头对柳叶桃说道:“先回房间。”

等两人离开后,丁芹才痛苦地皱起脸来,小声道:“好疼啊。”

白鸿手臂一展,柔和的风揽住丁芹,把她半点颠簸也没有地送回房间里坐下,盖住她的眼睛说道:“你也没必要这么竭力啊。”

“一时没注意,看得久了点儿。”丁芹歪在她怀里,尚还稚嫩的脸上露出点委屈的娇态来,“早知道这么疼,我就不看那么久了。”

白鸿好笑地给她按了按眼眶,问道:“都看见什么了?”

“柳叶桃身上有一条蛇魂。”丁芹道。

白鸿惊异道:“怎么可能?”

若真有蛇魂盘踞在柳叶桃身上,她们俩这些天来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我也不确定。”丁芹闭着眼道,她皱紧的眉在白鸿的按压下松了松,“那条蛇,应该就是我之前看到他们养的那条黑蛇,只是不知为何,死后魂魄附在了柳叶桃身上。”

“附身?”白鸿问道。

丁芹“嗯”了一声,继续道:“那条蛇叫乌梅,它不是像鶌鶋那样单纯地跟随着,它是附在了柳叶桃身上,甚至能够在她昏迷后操控她的身体。”

“乌梅应该一直都在她身上,我们没发现,可能还是那九盏灯的缘故。昨天晚上我就觉得她身上有些不对,但当时没看明白。那九盏灯能驱逐鶌鶋的魂魄,想来也能压制乌梅的魂魄,令它不得现身。”丁芹喃喃道,她头疼的没那么厉害了,思维就转得越发快起来,“点灯的时候,鶌鶋连进都进不来,乌梅如果一直在柳叶桃身上,想必被压制得更难受。”

“所以,害怕灯光的应该不是柳叶桃,而是附在她身上的乌梅。乌梅在活的时候就与她十分亲昵,她们跳起舞的时候,很是默契和谐。它的魂魄附在柳叶桃身上,又很快就能熟悉操控她的身体,她们的感受应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相通了,它害怕时,自己的恐惧也传递给了柳叶桃,使她怕得躲在屏风和帐子里,却还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所以柳穿鱼那种厌恶的态度,也是对着附在柳叶桃身上的乌梅,而不是对着柳叶桃的?”白鸿问道。

“应该是吧。”丁芹道,“在我看见的那段画面里,她对柳叶桃还是很关心的。算起来,柳叶桃说柳穿鱼对她态度大变的时间,和柳穿鱼发现她身上附有蛇魂的时间,大致也对得上。”

“她后来学的点灯这个法子,为的也应该是解决柳叶桃身上的蛇魂。但她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压制蛇魂,没法驱逐,最近一直出门,应该就是找那个明灯教的画师寻求解决办法。”

“但那个灯是怎么回事?我从没见过这种丝毫看不出力量波动却能起效的法子。”白鸿困惑道。

丁芹眨了眨眼睛,她已经缓过最疼的那股劲儿了,说道:“不知道啊。不过,既然她们之间的问题是因为蛇魂而引起的,那我们就可以解决了嘛。解决之后,柳穿鱼就用不到那个灯了,我们可以问问她再研究!”

说做就做,两人走到柳叶桃的房间外。

门里传来柳叶桃压低的抽泣声和柳穿鱼烦躁不安地脚步。

丁芹停在门外,咳了一声。

门里的声音霎时停住了。

丁芹敲了敲门:“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们谈一谈。”

门没有开,柳穿鱼警惕生硬的问话传出来:“什么事?”

“乌梅。”丁芹说道。

房间内的呼吸声断了几个瞬间才重新续上,接着就是柳穿鱼压低愤怒的声音:“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我没说这些……”柳叶桃带着泣音解释道。

“不是她告诉我们的。”丁芹说道,“是我们看到的。乌梅现在就在这里。”

又过了片刻,门内脚步声越来越近,柳穿鱼打开门,脸色难看地把她们让进房间。

房间内一切如常,只有柳叶桃的眼睛有些发红。她勉强对两人笑了笑,问道:“你们……你们刚刚说,乌梅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白鸿歪了歪头,手指一勾,柳叶桃的怀里就

飘出一枚鹤羽。她再捏了个法决,隔绝周围大部分阳气,就见柳叶桃身上缓缓浮出一条蛇魂来。

漆黑的蛇魂亲昵地盘在柳叶桃身上,就像她们曾经共舞时一样,只是头颅不似曾经那般高昂,搭在柳叶桃的肩上,半闭着眼睛,很没精神的样子。

乌梅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只是因为在人身边呆的久了,沾了许多人气,开了几分灵智。它能附身在柳叶桃身上,靠的是多年来的亲近与默契。这样的阴魂对阳光还是有着畏惧的,操控柳叶桃捕猎鶌鶋的那一次也是在白天,恐怕已经耗费了它太多力气,所以之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它并不敢冒头,但到了夜晚,又有那九盏灯的压制,它只能藏在柳叶桃身上。

昨晚前半夜没有点灯,它这才露出点气息被丁芹觉察,只是不巧那时柳叶桃身上正带着白鸿的鹤羽。鹤本就是蛇的天敌,这枚鹤羽又来自于白鸿,把它压制得厉害。

柳叶桃和柳穿鱼都看不见乌梅,但却感觉到房间内忽然有些冷。

“你不知道乌梅的去向吗?”丁芹看着柳叶桃问道。

柳叶桃的身体霎时绷紧了,显出抗拒的姿态,但片刻后,还是说道:“我大概猜得到。”

柳穿鱼闻言反应则骤然激烈起来,对着丁芹和白鸿怒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能解决这件事情。”白鸿说道。她的声音很平淡,但一双凤目只是平平一扫,就显出威势来。

柳穿鱼张了张嘴,再没能说出话,一时沉默在那里。

“猜得到?”丁芹看着柳叶桃问道。

柳叶桃看了看柳穿鱼,柳穿鱼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师父刚病逝的那段时间里,就剩下我和姐姐,还有乌梅。”柳叶桃说道,她的声音很平、很干,眼睛木木地看着面前的一小块地面,“那段时间到处都是流民,没有干净的水、没有能吃的东西,连路边的树皮都被人扒干净吃了。”

“我饿得太厉害,然后就病了。”

“我病糊涂了,什么都记不清。等我病好,清醒过来的时候,乌梅就不见了。姐姐告诉我说,乌梅跑掉了。”柳叶桃垂着眼睛,睫毛下似有水光,长长的睫毛投出影子,那影落在她眼睛里,颤动如一尾游曳的蛇。

“可我猜得到。”

她说得很轻,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可丁芹和白鸿猜得到。

柳叶桃说她病了,但那不是病,那是饿。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会像生病一样。不需要吃药,只要吃到东西,那病就好了。

她的病好了,自然是因为吃到了东西,可在那样的情况下,柳穿鱼又能从哪里找到食物呢?

柳叶桃醒了之后,乌梅就不见了。柳穿鱼说乌梅跑了,柳叶桃就不再问。她能够怎么问呢?

她饿得快要死掉了,柳穿鱼是为了救她。

柳穿鱼似乎终于受不了了,她看着柳叶桃,目光又恨又愧:“是我杀的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缠着她?”

乌梅魂魄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盯着柳穿鱼吐了吐蛇信。

柳叶桃忽然一震,她看不见蛇魂,却猜到了柳穿鱼为什么会这么说:“乌梅……乌梅在我身上?”

“可是我怎么一直都没有感觉到?”她喃喃道。

柳穿鱼盯着她道:“你没有感觉到,可我连你现在究竟是阿桃还是乌梅都无法确定。”

“有时候我晚上喘不过气来,睁眼就发现你的胳膊紧紧缠在我脖子上,还有你的腿,你就像蛇一样攀在我身上。有时候白天你在我背后看着我,那目光刺得我坐立难安,像乌梅以前警告我不要靠近一样的冷刺。你究竟是谁?是阿桃?乌梅?还是正在变成乌梅的阿桃?”

“阿桃没害过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乌梅和人久处,听得懂她的话,但它只是在柳叶桃身上懒懒爬了半圈,竖瞳冰冷而嘲弄。

“兽类的思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白鸿突然开口道,“它不是想通过害柳叶桃的方式来报复你。”

柳穿鱼转过头:“那它为什么要缠在阿桃身上?”

“它就只是喜欢柳叶桃,想待在她身上,不想跟你缠在一起而已。”白鸿道。

柳穿鱼惊愕住了,她并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神情一时古怪的扭了起来。

“可、可它已经死了,它这么缠在阿桃身上,阿桃已经……”

“所以有办法解决的嘛。”丁芹说道,“给它寻找一个寄身之所,日夜供奉,直到它怨气消解乐意去投胎。又或者就这么一直供着也行,如果它想以鬼身这样修行的话也可以。我看它对你们并没有多少报复的意愿,否则也不会去猎食鶌鶋。”

“我愿意供奉乌梅!”柳叶桃道。

“这该是我的事,是我杀的它。”柳穿鱼道。

乌梅从柳叶桃身后立起半个身子,十分不快地冲柳穿鱼吐信子。

“它想要柳叶桃。”丁芹说道。

柳叶桃用力点头,眼睛里有着愧意。

柳穿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丁芹打断了:“那就这样吧。”她看向柳穿鱼,“别琢磨了,你也有事情要做。”

白鸿从背后揪出鶌鶋的魂魄,这小家伙在跟进来瞧见乌梅后就炸了毛,一直躲在白鸿身后不肯动弹。此时被白鸿提溜出来,张着翅膀抻着脖子,用尖嘴对着乌梅做威胁状。

乌梅心满意足地盘在柳叶桃身上,懒懒掀了掀眼皮,并不搭理被它轻易猎到的傻鸟。

“你们吃了鶌鶋,因它的血肉而得以不饥活命。鶌鶋有灵,你们少不得要供奉它。”白鸿道。八壹中文網

“鶌鶋?”柳叶桃疑惑问道。

“乌梅曾附在你身上猎杀了鶌鶋,你现在吃得很少也不会饥饿,就是吃了鶌鶋的缘故。你身上有乌梅,鶌鶋不喜欢,你若再供奉鶌鶋,少不得要起争端,这件事还要靠你来做。”白鸿说到最后半句,目光又转向了柳穿鱼。

柳穿鱼忙点头:“我会好好供奉它的。”

丁芹把该怎样供奉它们的方法教给了两人,又在她们眼皮上各点了一下。两人眼前一晃,就瞧见了盘在柳叶桃身上的乌梅和炸着毛的鶌鶋,都被惊了一下。

“承诺它们的事情就要做到,再不要想着用别的方法来解决了。”丁芹点道。

柳叶桃虚虚抚着乌梅无法触碰的魂体:“我会好好对它的。”

柳穿鱼也认真点头:“我不会再点那种灯。”

丁芹目光移到那九盏灯上,问道:“你怎么学的这法子,介意说说吗?”

白鸿一招手,就从中取了两盏灯分别飞落她和丁芹的手中。

柳穿鱼犹豫了一下,道:“有些我能说,有些不能。”

“说说能说的就行

。”

柳穿鱼点点头,道:“我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了一位盲眼的画师,她没有触碰对方的脸,却能画得很像。我认为她是身怀本领的异人,那时又正好因为阿桃和乌梅的事情烦心,就向她搭话,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办法。”

“但是我还没有说,她就看出来我有烦恼,并教了我一个办法。”

“你并没有告诉她你遇到的是什么麻烦?”丁芹问道。

柳穿鱼点头。

丁芹皱起眉来。药要对症下,那画师并不知道柳穿鱼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能直接给出解决的办法呢?

“她教了我该怎样用自己最强烈的念头点灯。”柳穿鱼道,“那点起的灯,就会有想要的效果。我那时想要乌梅离开阿桃,想要我们的生活恢复平静,就像、就像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时一样。”

丁芹看着手中的灯盏,心中恍然大悟。不管那盲眼画师是以什么方法做到的,她使人以心念为油膏点起了灯盏。

这世间最高明的藏匿方法,要么是使之微毫到极致,要么是使之广大到极致。这燃料是心念,亦是人的欲求,在人间红尘滚滚处,这一盏灯火的力量,便如同在海水中倾倒一杯盐水、在沙漠中撒下一抔黄沙。鱼在海中是觉察不到那一杯盐水的、蛇在沙中也发现不了那一抔黄沙。她们身处这滚滚红尘中,自然也无法觉察这一盏灯火。

“但这灯的效果和我希望的不太一样,我想要乌梅离开阿桃,但我最多只能点起九盏灯,而这九盏灯并不足以让乌梅离开,只能压制它。因为我念着阿桃,所以能够感觉到她有没有点灯。”柳穿鱼继续说道,“我心中着急,就常常去请教那位画师,她也一直教我,但从来不收财物。”

柳穿鱼心中对那位画师是有着感激的,可丁芹和白鸿闻言却皱起了眉。

“这法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柳叶桃担忧问道。

丁芹点头,对柳穿鱼严肃道:“这点灯法你以后不要再用了,也不要教给任何人。”

柳穿鱼急急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点灯法只有用善的心念才能点燃,画师在教我的时候就说过了,她还让我试过,如果心中起的是恶的念头,是没法成功点燃灯的。”

“什么叫善的心念呢?”丁芹问道。

柳穿鱼一下语塞,一时找不出个恰当分明的定义来。

“你并不真的明白什么叫善。”丁芹摇头道。

她指着手中的灯,说道:“你为了救阿桃,想要乌梅离开。你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你用这两个念头点亮了灯,可这带来的结果是好的吗?”

如果没有丁芹和白鸿插手,乌梅要么被灯火的压制激出狂性,怨戾大增,要么像鶌鶋一样被强行驱逐,因果难了。

而这些,原本只是对两个魂魄进行供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柳穿鱼默然无语。哪怕她不明白因果,但出于她自己的心,也并不真的想伤害乌梅。

丁芹继续问道:“你还有什么能说的吗?”

柳穿鱼点点头:“那位画师,她叫昌蒲,她教我这些并没有收取财物,只是让我帮她找一个人。也不用特地去找,只是如果见到了,或得到了什么消息,通知她就行了。”

柳穿鱼取出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面貌栩栩如生,线条细腻鲜明。

“她告诉我说,这个人叫仰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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