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土厚德,绵绵化芒。
蛰伏了一冬的生机,正在徐徐从大地下伸展。
地气在舒张,长阳沿着这一条支脉行走,在他脚下,泥土深深的地方,有一段沉眠已久的生机,像是忘了苏醒。
神树村中,徐立背着箩筐走进这荒废的村子。
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这村子中央的神木却还是光秃秃的,一点绿意也不见。
徐立跪在树前,从箩筐里取出酒菜来一一摆开。
他娘就是神树村人,他也算半个神树村人。这颗神树也曾庇佑过他和他娘,这树下葬的都是他的亲戚故旧……
在那位背着琴囊的青衣神仙来过之后,附近人们被遮掩的记忆就都恢复了。
他们都陆陆续续回来看过,这这里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与已经干枯的老树,一年又一年的春色过去,枯木未曾逢春。
逝者已逝。
长阳走在大地的支脉上,面上带着愉快的笑。
“冬天过去了。”他接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蝶,将它轻置于一片叶下。
地脉缓缓开始搏动,好像一颗逐渐苏醒的心脏。
神树村中,祭奠过后,徐立收拾好一切,惯性地抬脚转身准备回去,余光中的一抹绿却突然拽住了他。
他转回头,看着高大的神树,一点一点张大了嘴巴。
绿色的芽,正从树枝上舒展成一片片叶,在风里轻摇。
……
山下的城镇还是那般热闹。
县城外的虎丘山仍来来往往着许多人,他们是去山顶的庙宇烧香拜神的。但那庙中已经没有了吴侯,庙宇也不再叫做吴侯庙。
曾经的吴侯庙已经坍塌了,这座山上的庙宇是在旧基地上重建的,里面驻守的是一位来自神庭的神明。这位神明收容了曾经吴侯座下的诸多鬼神,如今也居住在里面接受供奉。
虎丘山脚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坐在一方石上,长阳眯着眼睛笑,看着旁边的少年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山上瞄却不敢上去。
守一正在暗叹自己倒霉。他好不容易才缠磨得赤真子师兄同意自己外出,前提条件是得跟着师兄一起。临行前,他偷听师父和师兄谈话,知道了“吴侯庙”这么个地名。
可赤真子师兄却不肯带他来,守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念着这个这个地名,这次瞅了个机会偷着跑来,却在这里遇到这么个看不清深浅的家伙。
他不知道长阳是谁,也看不出他的修为,但每次他想偷跑的时候,都莫名感觉到压力很大……
没过多久,一个鹤发童颜的灰衣老道就赶了过来。
赤真子没忍住先瞪了这个不省心的小师弟一眼,对着长阳一礼:“师弟顽皮,给您添麻烦了。”
长阳笑道:“算不上添麻烦。”
守一垂头丧气地准备跟赤真子走,他知道师兄一直不想让他接触吴侯庙,既然来了,肯定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溜上去。
却听长阳又对赤真子道:“他既念着,你拦得了一时,却拦不了永远。堵不如疏。”
守一眼睛一亮,正往赤真子身边小步挪的脚一下顿住了。
赤真子叹了一声:“我也没想拦太久,只是想等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前世吴侯把自己折腾得只剩个真灵,差点连转世都没寻到。
但他前尘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都还结在身上,因果的运转微妙非常,不是说舍了曾经的一切,便全了所有的因果。便如凡人借钱百两,倾尽身家也只还得六十两,不能因此说剩下的四十两便不存在了。
如今他这小师弟一切从头再来,还没修行多久,怎么理得清吴侯那一身纷乱如麻的因果?
“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长阳问道。
赤真子默然片刻,又叹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这个小师弟多受磨难,赤真子总忍不住想多护他一段时间。
所种之因若要结果,也需要因缘汇聚。吴侯所种之因大多在此处,善因也好恶因也罢,守一乖乖待在点苍山里,这些因果牵扯的众生,总不会不远万里来到点苍山与他全了因果。虽不可能永远拖下去,但总比他自己跑到这里使因缘汇聚诸果乱结要好。
赤真子席地而坐,对守一招了招手:“来,你既然想知道,我就跟你说一说吴侯。”
守一眼睛一亮,坐到赤真子对面。
“吴侯这个人,性傲孤绝,没有分寸、不知轻重!”赤真子瞧他那模样,冷哼一声。
守一正准备听故事呢,不想劈头盖脸先听他师兄把吴侯一顿骂,骂得还挺有理有据。
“此地曾遭火患、疫毒,皆是吴侯所为,以逼迫此地居民供奉于他……”
赤真子还没讲完,一个正提着供品准备上山拜神的中年文士停下脚步,面色不佳地看着他:“老道长说话未免偏颇,吴侯后来亦庇护此地,在之前的乱世中护得一地清净繁盛,后来更是身陨于此。这些老道长为何不说?”
“讲故事要有头有尾,居士莫急。”赤真子并不恼,平静道,“吴侯庇护此地数百年,最后身陨于此。寻常人家尚有三五好友,吴侯明知要向死,却没有向任何人求助。故此我说他性傲孤绝。
“吴侯没有能力取得此地信仰,偏要强取,以恐惧威胁此地百姓,造成无数无辜生灵枉死。故此我说他没有分寸。
“吴侯没有能力在劫中庇护一地,鬼类最惧煞气,若失神智,后果不堪设想,他却偏要强行镇压当初受疫病火灾而亡的怨魂,取其煞气为用,最终身陨,亦有此因。故此我说他不知轻重。”
中年文士仍然面色不佳:“不向他人求助,也有可能是不想牵累他人;知其不可而为之,何尝不是心有所向?吴侯固然有错,却并非没有义举,怎可将他所行皆向恶处解读?”
这边两人还在辩论,那边守一听后,似有迷困,低声喃道:“那吴侯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怎么认为?”长阳声音舒朗,使闻者心为之清。
守一想了想,道:“在后期被吴侯庇护的人看来,吴侯是好人,在早期被吴侯害死的人看来,吴侯是坏人。”他讲完之后,自己也皱起眉来。这似乎是个无错的答案,却解不了他心头的困惑。
“为什么要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长阳的语调如此平和清净,他不是在反问,也不是在质疑,像一道清凉的泉水落下,清心净意,引向另一个思考方向。
赤真子的声音在这清净中如一道隔着竹林传来般遥远又清晰:“……对于受他庇护的人来说,吴侯的确对他们有恩德。但这恩德,不是因为吴侯慈悯众生。他们只是幸运地生在了吴侯已经成为了吴侯,开始庇护此地的时候。”
假若他们生在了吴侯正要强取此地信仰之时,那便是不幸了。
吴侯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对于晚生受庇护的人来说是好人,对于早生受害的人来说是坏人,那么吴侯的好坏要从这些人是生在什么时候来决定吗?吴侯的善恶,是由这些人的幸与不幸来评判的吗?
守一困顿在这个问题里。竹林里起了大雾。
为什么要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
长阳舒朗的声音响起:“受恩者看他是好人,便弱化了他的恶处;受害者看他是坏人,便不理会他的善处。
“好坏之心一起,分别便生偏颇。”
可是,不以好坏来看,那该用什么来看呢?
“守一啊……你守的是什么一?”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穿过迷雾在他心底响起,像一道自心底翻起的久远记忆。
师父?可是师父从未问过他这样的话。
清凉的泉水涤尽迷惘。
守即为持,守戒即为持戒。
守一专守一戒,一戒唯本,为根,为基。
守一所守……
“是真。”他这样答道。
守一即为守真,不迷他人亦不迷自己。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守一真心,以真看人。一切善恶,皆归因果。
因果运转不分善恶,故不为善恶所动,善行结果,恶行亦结果。
众生有好恶,故果分善恶,又以善恶之果分善恶之因。
善恶之分,实为渡众生之苦。
“是真。”守一喃喃道,目光投向虎丘山上,双眼明亮,“无分好坏。一切所行,皆当结果。是为真。”
赤真子还在同中年文士辩论,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守一借此机会,偷偷一蹿,便上了山。
在他上去虎丘山后,正在辩论的赤真子忽然停住口,叹了一声。
中年文士不明所以,余光忽见山路上有一年轻女子在对他招手,面色不由一缓,也不和赤真子争论了,丢下这老道向那女子走去。
月娘在叫他呢。他妹妹已经修成了鬼神,山顶的庙宇虽改了主人,月娘仍在其中受供奉。其他凡人都看不见她,她只现身给庄海,叫他上去。
庄海被月娘轻轻拽了两下就走到前头去了,没瞧见月娘悄悄回头对赤真子歉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晓这中间的官司,月娘却是知晓一些的。当初吴侯身陨前托月娘找赤真子托付后事,吴侯留下的烂摊子,都是赤真子收拾的。
赤真子摆摆手,并不介意庄海和他的争论。
他看向山顶,目光止不住的忧虑。
守一这个小师弟,除了第一世还算乖巧,之后转世就一直没让他省心过。他这辈子的叹气几乎全叹在这个小师弟身上了。
修来修去,把自己修得只剩个真灵这般惨烈的,在点苍山还是头一回。
长阳对他笑:“你以为他从真灵重修,一切皆无,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因果。可面对因果需要修为吗?”
赤真子愣了一下。
因果不分高低贵贱,无论修为高低,是死劫,该偿还便一定要偿还,没有以修为挡灾的说法。否则与人家富贵用金银赎买抵罪有什么分别?
能动因果的是什么?所行,以及心念。
行由心动。
守一的心,是能修持戒法的心啊。
他守了两辈子的真,最后只剩真灵,心还是在念着真。
他要去全自己的因果。
他一直都是准备好的。
赤真子又叹了一口气:“是我迷障了。”
“关心则乱。”长阳笑道。
他站起身,对起身相送的赤真子摆一摆手,又走向了下一段道路。
……
暮色昏昏,走出敦西城外,除了神庭的神道正修,这附近还有一座庙宇十分有名。
长阳站在万应公庙前,这座老旧的小庙已经被重刷过漆、换过瓦,案几上供品满满,香烛味散出庙来,里头有几个供奉祈愿的人正在叩拜,允诺某月某日前会请人来演祭戏,希望所求如愿等等。
庙中的有应公们正一边挤挤挨挨地享用香火供品,一边讨论着马上就能再看到的戏,好一片热闹。
长阳笑了笑,转身继续踏上自己的道。
有应公们说得正热闹,其中一个忽然若有所觉,抬头正看见庙门外的背影。
来不及多想,他跟着冲了过去。
其他有应公忙叫他:“哎、哎!你干什么去?”
没有回应,他们查了一圈,外面已不见了那个白衣的身影,他们未发现不妥,只好摸不着头脑地讨论起来:
“怎么了这是?”
“谁知道呢……”
“莫名其妙的。”
“算了算了,不管他。”
“到时候他自己就回来了。”
“出不了事。”
……
晚霞瑰丽,长阳在云霞下行走,身后飘着个有应公。
长阳也不回头,含笑问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有应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真的是您呀?”
他冲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那个一闪而逝的背影是谁,只是心忽然动了一下,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没来得及看清的念头,却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追上去,绝不能错过。
于是他就追上来了,却不想见到了李先生。
虽然面貌已有不同,气质也略有改变,他却莫名觉得是同一个人。
确认之后,有应公眨巴着眼睛:“上次您来的时候我想跟着您,您说等我修好了。之前天地惊变的时候,我们都能一起聚集心焰,庇护一方了呢。您看我现在,算不算修好了呀?”
长阳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睛里含着笑意。
有应公却一下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所行都在这目光下被看了个明明白白。
他们的确是认真修持过一阵点灯法,不然后来遇到天地惊变,一群有应公突发奇想聚了个心焰火把时,修持不够也没法成功。但在大劫结束之后,没什么危机催逼,现在的点灯法也够用了,附近的人们又信他们,平日就供奉不少,更别提逢年过节了。只需要满足一些凡人的小小心愿,就能够得到他们的诚心叩拜与香火。这种日子过下去,他们不免就……一日日放逸了下去。
这种情况……能算修好了吗?
“你既然追了上来,想跟着就跟着吧。”长阳慢悠悠道。
有应公先是大喜,紧接着又想起来其他还在庙中的有应公们,这些年日日相处,不能不念着情分。
在被李先生看过那一眼后,他才像被泼上一盆凉水一样清醒过来,觉察到之前那段岁月简直如被迷了神智一般,沉溺在被人们供奉的自满里,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借万应公庙才得以寄身的孤魂而已。庙宇是外物,与其他有应公合举的心焰火把也是与外物共成。庙宇可毁,信众可去,同伴可散,他自己凭什么立足呢?
凭自己的心灯。可他已经多久没有认真修持点灯法了?
现在他跳出来了,怎么也得为他们问上一句。
“李先生,您看庙里的其他人……”
长阳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道要自己走。他们现在自己不觉得苦,谁能让他们往外跳?”
慈悲不是追着喂,喂是喂不出解脱来的。要他们自己知苦、自己想要修行才行。
众生常常忘苦,在苦海中捉到一节浮木时便自放纵,等到浮木破碎才追悔莫及。
有应公苦着脸琢磨,有什么办法把其他有应公们扒拉清醒。
看他那烦恼样子,长阳笑了一下。
痴最迷心,哪那么容易清醒?不过,修行之初,也不必立刻破开痴,道是一步一步走的。
“他们现在,能知苦就行了。”长阳伸手点了一点,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具残破不堪的骸骨。
有应公吓了一跳,他看着这具骸骨,不知道为啥忽然就想起来自己死的时候,心里一时酸苦非常。
好在这骸骨对李先生一礼后,很快就又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有应公心里有了猜测,嘿嘿笑了几声,也对长阳行了一礼道谢。
暮色很快就尽了,前去万应公庙的信众们都回了家,庙中只剩下诸多有应公,享用了一天的供奉后,各自心满意足地回到木像或无名牌位里休息。
片刻之后,万应公庙中忽然响起一声悲泣,呜呜咽咽道:“我死得好惨啊——”
“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呜——”
“你们算什么,我死得才算惨呢,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呜呜呜——”
“都别哭了!呜……”其中一个带着鼻腔音边哭边道,“这情况不正常!呜呜呜,我也好惨啊,怎么又遇到这种破事了……快点灯呜呜呜……”
一盏盏心灯亮起,有应公们都唬了一跳!
他们庙中央,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具残破不堪的骸骨!
“这这这……这咋回事啊?!”
“谁干的这缺德事?!这谁的骨头啊?”
“从哪挖出来的赶紧埋回去啊!”
死苦之骨抬起头。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它自己动了!它它它……”
“妈呀!有鬼!”
“闭嘴!咱们才是鬼。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兵荒马乱了半晌,诸多有应公聚在一起,汇成个大火把瑟瑟发抖——他们发现这骨头上没有附着谁的鬼魂,它就是自己动的!而且他们的手段对这破烂骨头架子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虽然这骨头架子出现后只抬了一下头,盘坐在那跟打坐似的,再就一点没动过,但它待在这儿,所有有应公就都忍不住想起自己死的时候,那种惨痛、那种悲苦、那种不甘……呜呜呜……
太难受了,只有心灯点起来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点温暖……
……
“知苦是为了离苦。”长阳停住脚步,目光温和地看着前面。
在他前方的路上,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正在等待。
老人、病狼、残骨都已深知轮回当中的老病死苦,都有着欲离苦的心,便随他修行。
现在,等在那里的是胥桓。
他仍然是萧索的,满头白发像化不尽的雪。
知苦是为了离苦吗?
在大玄归道的这些年中,他跟着老病死苦走过一段,又离开了一段。他不想浸在这不尽的苦里。
可是除了老病死苦,他在这世上,竟没有归处。
梁国不是他的归处,那里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了;涂山不是他的归处,他从未在涂山居住过一日。后来他又走到了小还村。八壹中文網
段小苗的寿命已快要走到尽头。他卧在床上,已经起不来身,只能一点一点抿着吃胥桓带来的红糖米糕,但他还是很开心。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快乐地对胥桓说,“我们是朋友!”
可他转眼就又生出难过来:“可惜我陪不了你太久啦。”
段小苗的心智已经在这段时间里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郎,足以他明白自己是什么情况。
“我年轻的时候太短啦,娘、陶叔叔……”他念叨着许多人的名字,段小苗面孔苍老眼睛浑浊,心却仍是干净天真的,“娘一直很辛苦,可是等我懂事的时候,我又变得这么老……要是我可以多陪陪你就好了,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胥桓动了一下嘴唇,伸手触上他的额头:“下辈子,你会在青春正好的时候青春正好,你可以驾马奔驰、登高远游,只要你心无所碍,生便无苦。”
段夏云给了他一个完整的灵魂,胥桓许给他一个生无所苦的来生。
后来这个能看出他头疼、说他难过的朋友就变成了一座墓碑。后来胥桓离开了小还村。
这里也不是他的归处。
苦是没有尽头的。胥桓像被罩在一场蒙天地如雾的大雪中。这是他找到的答案,但他希求一个在此之外的答案。
“这世上没有无底的深渊。”长阳温和地看着他。
无论多深重的苦,也有被接住的一日。
那声音像春天潺潺化开浮冰的河水。
冬天过去了。
胥桓闭了一下眼睛,走到长阳身后。河水仍冰着,但正在化开。
有应公默默退开一个地方。
这世上有轮回,也有解脱道。有不尽的苦,也有慈悲。
圆月沉到西边的天角。
夜色温柔,朝光明澈。
夜与朝之间,东方的天际出现一点明亮的白星。
丁芹、昌蒲……这世间许多灰目的众生忽然抬起头,双眼重明如星。
呼唤天神归道的天地,亦留给天神一条属于他们的道。
众生有归,天神亦有归,从此以后,岁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