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何晓山更像个没长大孩子,什么新鲜玩意都要去尝试一番。
由于灵魂受损,最近没办法继续吞噬鬼魂,他突然爱上了“换装”游戏。
今天他选择附身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模样白净俊秀,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
裴令则是个七八岁的胖萝卜头,顶着一张圆鼓鼓的脸,皱着眉头不爽的时候也是憨态可掬的。
裴令看他吸溜着杯里的珍珠,忍耐着说:“这游戏你玩腻了没?”
何晓山看了眼她气得圆鼓鼓的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被人瞪了一眼后,反而越加收不住的笑。
他笑的实在是太灿烂了,就连眼里常年阴翳着的死气都驱散开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裴令的表情难堪了起来,他笑了太久了,以至于周边的人都频频侧目。
那双眼睛都泛起了红,泪花闪闪的,笑的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了。
“够了。”裴令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他发疯。
笑声戛然而止,越加的突兀,就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
“皎皎。”
裴令稀奇的看着他,这可是他头一次不带老婆两个字。
他抿起唇,像是怀念般的说:“刚刚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场景。
只不过对面坐着的是她的母亲,她摇着腿喝着奶茶,吸到珍珠的时候会滚圆眼睛,表情生动的很。
时隔多年,他终于光明正大的坐在她面前了。
“皎皎老婆,你不喝吗?”何晓山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搭话,只开口提醒她杯里的奶茶还没动。
她看了眼手边的奶茶,没什么兴致,直接推了过去,“你可以带回去喝。”
事实证明,一但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弥补的回去,诚如当年他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现在他再怎么做,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聒噪厌烦的对象。
他乖乖的接过她的奶茶,手指紧张的捏着杯子,囫囵吞枣的吞咽奶茶,然后像是随口一问:“皎皎老婆,你说当初如果是我去救的你,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裴令并不惊讶他会问这句话,他就差没把“我要替代林玄直”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事实上也并非不可能,只要是有感情的生物,就一定逃不脱雏鸟情节。
譬如当日她对裴玉。
可是,“没有如果。”
她继续说:“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还真是理智到残忍。
身边传来惊叫声,裴令看了过去,见到了一辆飞速逃离的摩托车和女孩惊魂未定的脸。
她清晰的听见有人叹了口气,“这是什么世道啊,市中心都开始这样了。”
有人搭腔:“现在执法者只顾那些厉鬼,哪有功夫管治安。”
“我们算好的了,毕竟在温家玄门地盘上,听说其他市已经乱套了。”
何晓山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问她:“同情他们?”
裴令没有回答,只说道:“这段时间让何家收敛点吧,别逼急了玄门,到最后鬼王没修成,直接魂飞魄散了。”
何晓山毫不在乎的说:“我就是要逼急他们。”
算了,她也没指望他能真听进去,毕竟和疯子没什么道理可讲。
*
她收到林玄义的消息是在两日后,他也算是聪明,依仗着何晓山没见过孟柔柔,就直接让孟柔柔在她身边转,好引起她的注意力。
附身的时候裴令自然“就近”选了孟柔柔。
裴令向来能演,若无其事的装了大半天,才找到个机会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果然是设了玄门的屏蔽法术,不然早就给何晓山缴走了。
三大玄门打算在近日集合众家之力结一个法阵,他们希望在何晓山被困住的时候,她能站在他们那边,助他们一臂之力。
——斩杀何晓山。
裴令盯着手机屏幕微微出神,帮玄门斩杀何晓山?
她没想过这事,即便以前有过,但近些天早就打消了。
她很清楚,何晓山并不打算吞噬她,以后也不会。
因为他要吞噬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在他魂魄受损,离鬼王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吞噬她是最好的选择,是必须的选择。
若是这样巨大的诱惑在她面前,她可没办法保证能抗拒的了。
毕竟残杀同类这种事,她干的也不少。
但何晓山没有这么做,即便不知道原因,但于情于理,她也不应该帮助玄门杀害他。
何晓山是个疯子,他残忍狠毒,他杀人如狂,但那又怎么样呢?
对活人的那点同情心,可不足以支撑她去拯救世界。
裴令最后还是回绝了他:抱歉,我最多能中立。
本以为这只会是玄门和何家的斗争,她只需要安心等待,看看谁能拔得头筹。
她是赌的玄门,因为她了解裴玉,也通过裴玉了解玄门的真正实力。
但是,如果何晓山一直避着,不停的拖时间,最后或许会是何晓山。
但不管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
那天,何晓山气急败坏的回来,手上捏着几个玄门弟子的魂魄,直接把它们按进了魂灯内。
点魂灯这种东西最是阴狠,它会一点点的将你的魂魄蚕食掉,让你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用玄门弟子的魂魄点魂灯,自然是舒服惬意的,即便是裴令都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像是活着的时候晒太阳,突然就有了温度感知。
何晓山往她旁边一坐,拿起了另一个手柄,一声不吭的玩起游戏。
他很生气,他的表情是这么告诉她的。
这样大概过了几个小时,裴令有些腻了,他才停下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说:“皎皎老婆,和我一起杀掉三大玄门的这些人吧。”
裴令一脸困惑,“发生什么了?”
“这次是他们找死先的!”何晓山咬牙切齿的骂。
裴令心下了然,大约是玄门动手了,可他身上没有半点损伤,莫不是玄门那几位大人物没出手?但这更不可能。
很快,何晓山给她解了惑,“好在何家这些年也安插了不少人在他们里面,不然今天就真被摆了一道!”
“我觉得你没必要争一时之勇,以你现在的状况,是输是赢都很难说。但等你成了鬼王,对付起他们再容易不过。”
裴令的确是这么想的,最适合何晓山的办法就是熬,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没必要拼,这个时候急得是玄门。
“是,以我现在的状况未必会赢,但是加上你就不同了。”何晓山出奇的偏执,似乎等不得一刻,只说:“皎皎老婆,你帮不帮我?”
这并不是个聪明的办法,这更不像是何晓山能做出来的事。
“你如果帮我,我就放你和林玄直在一块。”
裴令并无波澜,若是玄门死尽了,就没人再能制服他了。
而以他的疯癫,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放她和林玄直在一块。
“如果你不帮我,那就让他去做魂灯的燃料好了。”
他天真无害的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林玄直已经失踪很久了。”
裴令蓦地抬头看向他,即便心里乱成一团麻,但仍旧缓慢冷静问他:“何晓山,你在威胁我?”
“不,我们这是叫互帮互助呢~”他的手上多出了支簪子,那是她几月前送给林玄直的。
裴令的表情微变,沉默几秒后,终于还是妥协了,“好,我答应你。”
何晓山却没能开心起来,他甚至直接折断了手上的簪子,怨气十足的说:“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他突然的变脸,裴令是习以为常的。
“何皎皎,”他被嫉妒冲昏了头,抓着她的手非常用力,难过的说:“你的骄傲去哪了?”
“有病。”裴令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话。
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也不知道是在想写什么,目光都呆滞了起来。
裴令见他许久不动,也懒得叫他,只顾夺出自己的手,他却突然回过神,依依不舍的问她:“皎皎老婆,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没铺红毯放鞭炮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他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缓慢松开了她的手,自嘲的笑了下,“这样也好。”
裴令:?
何晓山却不再说话,像是没有问过刚刚那句话一样。
没有人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带着哭腔的悲鸣,带着解脱的喜悦,痛苦和欢愉交织不清。
但愿你会为我难过,但愿你真的不会难过。
但愿你以后会幸福,但愿你以后不会幸福。
何皎皎啊,我希望你会和我不一样,我希望你会和从前一样。
我的结局里一定要有你,但你的结局里不必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