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她和裴宜欢几乎没什么交集,映像还停留在“那个喜欢裴玉的姑娘”上。
如今她和裴玉彻底决裂,比仇人还眼红几分。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出现在她的小院里。
但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她常常在她身边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呆呆的看着天空,有时陪着她吃东西,有时候一言不发的掉起眼泪。
也不知道是看她可怜,还是看自己可怜。
她是没打算搭理她的,可是她总在身边掉眼泪也不是个办法,她向来是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的。
于是耐着性子问:“你哭什么?”
她是做好了倾听的打算的,可对方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有些受宠若惊,但又困在悲伤情绪里拔不出来,“没事的……。”
裴宜欢想,自己是没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抱怨的,命运虽待自己不公,但待何皎皎又岂止是不公二字?
她拼命的想要忍住眼泪,可却只能适得其反的掉的欢快。
“那你哭什么?别哭了,不就是喜欢错个人。”何皎皎揪着张纸给她抹眼泪,虽然表情嫌弃,但动作却是轻缓的。
或许是何皎皎的关怀更容易让她感同身受,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根本止不住。
“……对不起,……我忍不住……对不起。”裴宜欢咬着牙道歉,羞愧难当的极。
何皎皎是理解的,虽然还是很嫌弃,但她青春年少时,也曾像她这样过。
那时只是恋人偶尔露出的疲惫和分神就够她患得患失,暗自抹泪的了。
裴宜欢在裴家也是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的,向来高傲惯了,唯一的卑怯全放在裴玉身上,一放就是数十年。
其实爱而不得还好,更难过的是发现自己数十年的喜欢只是一场空梦。
她发现撕下面具后的裴玉,和她喜欢着的那个温雅从容、清贵仁慈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何皎皎也不去打扰她,就让她安静的发泄会儿。
索性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慕,没有得到过回应也就不会太过悲痛。
等她哭够了,又红着一张脸和她道起歉。
“对不起,明明你要比我难过的多,我却在这里哭个没完。”
何皎皎却笑着说:“我可不难过。”
“啊?”裴宜欢很快就跟着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担心你来着,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说:“你能看开就好。”
看开,她恐怕永远也开不开。
“这哭也哭过了,就不要为不值得人难过了。”
得知真相的时候,何皎皎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哭都哭过了,不应该再为了那样的人难过了。
过往的所有情谊,就都随着这些软弱的眼泪消失罢。
何皎皎呢喃着说:“都二十□□的人了,要拿得起放得下。”
裴宜欢郑重其事的点头。
劝人者自是清醒非常的,事后者自是英明神武的。
*
当恶魔的面具被拨开,他开始肆无忌惮的掌控权利,光明正大的蚕食执法部的权利。
而群起攻之的场景之只会出现于英雄电影之中,现实中的恶魔驱使着鬼众控制舆论,惩罚着那些散播不利言论的人,让他们永陷噩梦。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们捂住耳朵、蒙上眼睛、闭上嘴巴,做一个不听不看不说的愚民。
“最近很流行的彩虹果茶,我想你会喜欢。”
裴玉像往常一样,投其所好的提着杯奶茶过来,甚至十分贴心的给她插好吸管,杯子外面的水珠也擦得干干净净。
“听说裴掌门最近仕途更上一步,恭喜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若是忽视那冰冷冷的神色,倒真像是在祝福他一样。
许是今天开了个好头,他的心情不错,也就回了她的话,“你也知道,执法部那群人只会在背后编排弄权,没有半点实力,不应该由他们制定活人规则。”
何皎皎听到,笑了起来,“你难不成是想做皇帝?”
“也未尝不可。”裴玉毫不顾忌的回道。
饶是知道他真面目的何皎皎都愣了一下,忍不住出言相刺,“你就这么喜欢操控别人的人生?”
裴玉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只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以他们的平庸无能,原本是该碌碌无为一生。但我打乱了这个局面,让他们有了新的机会,于他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当上帝?”
凭什么由他来判定别人的人生?平庸满足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的?非要跌宕起伏,手握权势,才叫不枉一生?
他不过是在拿自己的喜好做实验,实验的对象是这天底下所有的活人。
“裴掌门,你最好祈祷你永远别受伤。”
不然,但凡你疏忽大意一次,我就能叫你身首异处。
何皎皎偏头笑了下,拿起手边的果茶,惬意的喝着,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杀死的仇人,而是可以推杯换盏的知心好友。
当甘甜冰凉的果茶在舌尖趟过的时候,她听见对方颇为戒备的说:“阿令,不管你在做什么打算,我劝你趁早放弃。”
她讨厌她叫那个恶心的名字,但是她并不动怒。
甚至依旧边喝果茶边笑他,“你可真没文化,取个名字难听极了。”
“天风吹衣月皎皎,紫芝歌罢仙翁还。”
“还是何女士有品位。”
裴玉根本没有心思在意她的暗讽,她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事情败露的当日,她几乎一直是这样,懒洋洋的、惬意非常的。
仿若忘记自己还被困在裴家一样。
这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怎么,现在连囚笼之中的人都能让您感到不安了?”
何皎皎精确踩中他心中所想,热心支招,“裴掌门,不然你可以学学你那个好父亲?”
她能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林家那个护身镯。
他将手指按在那个镯子上,微微用力。
那镯子立马亮起咒文,瞬间将他弹开,然后把何皎皎包裹在结界之中。
裴玉平静的看着,手指轻轻点在结界之外,似是而非的说:“阿令,并不是这个镯子护住了你,是我不容许他们伤害你。”
“是吗?”
她的神色分明在说,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不可否认的是,她遭受的痛苦所有的确是他一手促成的,但他从不后悔。
后悔是懦弱无能的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常听见,看见那些无用的人在谈论感情时借用某位作家的一句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或许这是大多数人面对爱情时的写照,但永远不会是他裴玉的。
高傲融在他的骨子里,就算再悸动欢喜,他也绝不会向旁人一样,低下头颅,自我轻贱。
他至多稍缓语气,加几分温柔,“旁人在我眼里的确是平庸无用的。”
“但你不同,阿令,我心仪于你,今后自是对你加倍爱护,断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他说的隐喻,但她却听得明白,他说从前把她当做旁人才会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了,她有资格成为他身边的人了,待遇便提了一提。
或许她还应该感恩戴德?
“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别说爱人,像他这样的,就连朋友都不配拥有。
裴玉捏紧了袖下的手,面上却仍然是风轻云淡的,口是心非的护着那点颜面,“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终归你是得待在我身边。”
“最后陪你度过千万年的也只会是我。”
言不由衷是最好的遮羞布。
原本他还想加几句“你再喜欢他,他也不会活过来。”之类的话,可看她那副阴郁的样子还是忍了下去。
“裴掌门如果是特意过来看我过得不痛快的,那你已经成功了。”
她闭上眼,小毯子一拉,不想再搭理他,给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