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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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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医舍在明德楼一楼的走廊尽头。

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非常冷清,今日倒是热闹,除了脖子被划破皮肉的岑鲸,还有好几个在校场受伤的学生。

卫大夫和齐大夫忙不过来,就找了几个医术学得还不错的学生过来帮忙。

岑鲸的伤口不深,也就破了点皮渗了点血,她以为随便叫个学生替她上药包扎就行,不曾想因为伤在脖子,又是被凶徒挟持所伤,那几个学生不敢随意处理她的伤,说什么都要叫齐大夫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弄死。

岑鲸:“……伤口不深。”

那些学生也不听她的,非得等齐大夫发话,说只是伤了皮肉,并无大碍,才敢上手替岑鲸包扎。

处理好伤口,岑鲸朝身边一直沉默的白秋姝看去。

白秋姝第一次杀人,应该是刺激太大,从脱险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

岑鲸回想当初,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怎么摆脱心理阴影,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白秋姝,只能握住白秋姝的手,给她一些安慰。

白秋姝回过神,反握住岑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这时一个学生给岑鲸端来一杯热茶,白秋姝又闭上了嘴。

岑鲸谢过那位同学,等那位同学离开,才又一次看向白秋姝。

“我、我好像……”白秋姝一边出声,一边眼睛乱瞄,像是怕谁突然靠近,会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岑鲸:“要是觉得这里不方便说,可以等晚上再告诉我。”

白秋姝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点头:“嗯。”

白秋姝心思简单,既然跟岑鲸约好晚上再说,便会先把心头存着的事情放下。

这一放,白秋姝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问岑鲸疼不疼,饿不饿,要是饿了她可以到西苑食堂去带些吃的过来。

岑鲸:“不疼,也不饿,就是好困,想睡觉。”

白秋姝:“那你靠着我睡……不行不行,要是一歪头扯到伤口怎么办,我们回西苑吧。”

回西苑宿舍,躺着睡一会。

岑鲸闭上眼:“再坐一下。”

她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需要蓄点力。

白秋姝听话地陪她坐着。

齐大夫和卫大夫以及过来帮忙的学生在她们面前来来回回,耳边除了脚步声和药柜抽屉碰撞的动静,时不时还会响起受伤学生哭着喊疼的声音。

白秋姝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突然对岑鲸说:“燕先生那一箭太冒险了。”

岑鲸睁开眼:“什么?”

白秋姝:“我能看见你的位置,知道怎么样不会伤着你,可燕先生在书院门外头,大门才开一条缝他就放箭了,若是不小心射太低,岂不是会伤着你。”

岑鲸端起手边的热茶,轻抿一口:“……是啊,太冒险了。”

但其实岑鲸知道,燕兰庭不会伤着她,不是盲目信任,而是早在书院大门打开前,她听到了一声突兀的鸟鸣。

那是禁军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当时鸟鸣传达的信息是——

头部。

所以如果岑鲸没猜错,应该是有禁军先潜入书院,确定了凶徒和人质的位置,再用鸟鸣提醒书院外的燕兰庭,告诉他射击凶徒头部不会伤到人质。

至于为什么燕兰庭也能听懂禁军之间的联络暗号……

窗外响起的鸟鸣打断了岑鲸的思绪,岑鲸微微一愣,随即放下茶杯,对白秋姝说:“我们回西苑吧。”

“好。”白秋姝扶起岑鲸,两人一块离开了医舍。

她们走过明德楼一楼的长廊,在楼梯口旁看到了那个身着紫衣的男人。

“燕先生?”白秋姝意外。

听闻与今日之事有关,又没受伤的人都被随后赶来的长公主叫去问话了,就连她哥和赵小公子都不例外,怎么燕先生会在这?

难道燕先生跟她一样是第一次杀人,长公主体恤,这才没让他过去?

不等白秋姝想出个一二三,岑鲸便对她说:“秋姝,我有些话想跟燕先生说,你能不能到外面替我们看着,若有人过来,你提醒我们一声。”

白秋姝以为岑鲸想去跟燕兰庭道谢,二话不说,就到明德楼外头给他们俩把风去了。

岑鲸看着白秋姝走远,然后抬步朝燕兰庭走去。

燕兰庭来得匆忙,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还是三品以上官员的紫袍……想必今日之后,书院学生都会知道,他们的燕先生究竟是何人。

岑鲸在燕兰庭面前站定,还没说话,便有一只手伸到她颈部,隔着纱布轻轻地触碰她脖子上伤口的位置。

“还疼吗?”他问。

这是燕兰庭确定岑鲸身份后,第一次与岑鲸单独相处。

岑鲸还算适应良好,她微微仰起头,让燕兰庭能看得更清楚:“不疼了。”

燕兰庭的心情就要比岑鲸复杂许多。

岑鲸曾对系统说过——

燕兰庭为人,最是克制。

这话一点不假。

因此哪怕是心中重要之人死而复生,只要她一句话,说自己想要好好休息,过平静的生活,燕兰庭就能逼自己忍下一切情绪,只为如她所愿。

燕兰庭以为往后余生都将这样下去,他们会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无法回到过去,甚至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相处,但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自己能时不时再看她一眼,这就足够了。

和思念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相比,知道她还好好的,燕兰庭已然满足。

可燕兰庭没想到,就在方才,他差点又一次看着她死去。

虽然最后岑鲸性命无虞,但燕兰庭那名为克制的枷锁还是出现了裂痕,让他忍不住来找岑鲸,想再亲眼看看她,亲口同她说几句话,好确定她还在。

燕兰庭思绪复杂,表面却始终是那副高冷清淡的模样,叫岑鲸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将自己的手从岑鲸脖子上收回,说:“今日之后,必然会有人怀疑我来书院的原因同你有关。”

岑鲸笑笑:“你现在辞去书院先生一职,说不定还来得及。”

燕兰庭摇头:“来不及,我现在要是走了,恐怕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拿捏你。”

岑鲸想了想:“也是。”

“岑家也一定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燕兰庭说:“这些年岑家但凡出个样貌像你的旁支,无论男女他们都会带来京城,送到我和长公主殿下面前,再不然就是送到岑奕那。”

岑鲸:“……他们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燕兰庭:“我尽量替你拦着,若没注意漏了谁跑到你跟前,你只管下手,无论是弄死还是弄残,我都能替你摆平。”

岑鲸哑然,看着燕兰庭的眼里充满了诧异。

也是直到此刻岑鲸才发现——燕兰庭似乎变了许多。

曾经的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人都是会变的,她都变了,燕兰庭自然也会变。

于是岑鲸没问燕兰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而是对他说:“谢谢。”

燕兰庭没有等来岑鲸的追问,眸底微微一暗。

这时外头的白秋姝突然跟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楼上有人靠近楼梯。

岑鲸也隐约听到了脚步声,便向燕兰庭道了声别,转身朝外头的白秋姝走去。

燕兰庭看着岑鲸离开,直到岑鲸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收回视线,从袖中拿出一支半指长的竹笛。

这支竹笛能发出类似鸟儿鸣叫的声响,是禁军暗中联络自己人用的道具,名叫雀笛。

方才他就是用这支雀笛,把岑鲸从医舍里叫了出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萧卿颜从楼梯上走下,身后跟着她的驸马。

燕兰庭:“突然想起周通说过,吞舟知道怎么听雀笛暗号。”

周通,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禁军副统领,至今还是禁军里的二把手,早年曾与岑吞舟有过来往。

五年前上元节,皇帝调了禁军两个都的人马围杀岑吞舟,故意略过了他。

萧卿颜想都没想:“不可能。”

他们复盘过那晚发生的事情,确定当时埋伏岑吞舟的禁军就是用雀笛进行远程联络。

岑吞舟要是能听懂雀笛暗号,怎么可能傻乎乎地踏进包围圈。

燕兰庭收起雀笛:“是啊,怎么可能。”

但要是岑吞舟她,自己不想活了呢。

……

书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外面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到傍晚,书院门口就聚集了不少学生家长,想要确认自家小孩在书院里的安危,更有甚者想把自己的孩子接回家。

萧卿颜也没为难他们,直接挪用了下一次旬休日,让学生们自行归家,后天再回书院继续上课,在这次事件中受伤的学生则可以等伤养好了再回来。

岑鲸和白家兄妹一块回了家。

到家后白夫人又请了大夫来,给三人查看,白春毅和白秋姝无痛无伤,却还是在临睡前被逼着喝了一碗安神汤。

当晚,喝了汤药的白秋姝抱着枕头去找岑鲸一块睡。

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岑鲸没主动追问,等白秋姝自己想清楚了,再跟她说今天下午的事情。

之后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白秋姝终于开口出声,她没有跟岑鲸诉说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惊恐,也没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而是问岑鲸——

“阿鲸,我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

岑鲸:“怎么说?”

白秋姝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岑鲸以外的人听见似的:“我好像、好像一点不都觉得杀人是件可怕的事情。”

比起杀人,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甚至让她傻在原地一动敢不动的,是她在射杀凶徒后所获得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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