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髓御守5

星期三的早晨，贾西又被噩梦惊醒了，在六点钟的晨光里注视着漏水的天花板。

星辉洛易丝，是这个世纪这座大城市的名字，东方人习惯叫它星都，而西方人习惯叫它洛易丝。在贾西的印象里，它叫辉洛——一个前文明时代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下来的城市的名字。

曾几何时严酷的核冬天和随之而来的疾病曾经带走过一切：种族，国籍，边境线，思想立场，知识，书籍……人们离开被破坏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能去哪里就去哪里，寻找一切可能的安身之地，像是无根浮萍一样飘来飘去，最终春天来了。

人们就将悲惨的故事埋在了核冬天，重新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城市。星辉洛易丝，就是这个虚幻大都市的名字，在这里原本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什么文明保护下的人都有；什么职业都有……唯独没有良心，或者说，绝对的良心。这一切不能归咎于穷生奸计富才长良心，因为富有的人也没什么良心。

或者说绝对有良心的人是不存在的，每个人只顾着自己和自己的后代能吃饱饭，压榨别人，做人上人，从过去到现在，一切都没有变化。伟大的人只是昙花一现，而庸俗才是永存。

贾西如此向着，手向外伸去，抓到了厚密毛糙的鬃毛……

鬃毛？！

她一个激灵完全醒了，向手抓的地方看去。马库鲁的苦瓜狮子脸就埋在那一堆鬃毛里，手感似乎一级棒的两只巧克力色的肉垫儿随意地叠着，尾巴搭在线条流畅修长的后腿上，一副良家妇男的样子。好吧，如果不算他身上那股阴郁的猫味，贾西并不想要打他，再说也不一定打得过。

过了几分钟，马库鲁醒了，身形忽闪一下就变成了人形。贾西立刻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皱着眉问：“少爷，你怎么睡在我这儿了？”

“昨天晚上你把我扛过来的。”马库鲁推开她的刀说。

“胡扯什么，我有什么把你扛回家的需求。”

“我昨天晚上被迪亚灌了两杯橘子酒，醉了，回不去，就睡在你旁边了，对了，这不是你家，这是玉珠缘的员工宿舍。”

贾西定睛一看，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马库鲁就跳下了床，说：“我还要加班，不陪你聊了。”就匆匆忙忙，十分心虚地走了。

虽然他很心虚，但昨晚没有发生什么，贾西之前是个混得还行的小地癞子，对这种事自然有一套准确的判断方式。因此她穿好衣服，起身蹭饭。迪亚已经做好早饭了：蛋饼、肉排、玉米粥和凉拌水芹。贾西咬了一口蛋饼有点吃惊：

“你们多有钱呀，天天吃非合成的东西。外面卖的鸡蛋煎饼里都是合成面，一股子机油味儿。还有更恶心的，肉饼里头别问什么肉：没腿的，一百条腿的，什么肉都有，反正机器搅碎了就看不出来了，我都怀疑他们能把养老院里的八十老头剁吧了做馅儿。”

“蛋饼也是没腿的下的蛋，你信不信？”亚斯塔路阴阴地问。

“我信。”贾西说。

“信就多吃两个。”

亚斯塔路说着，叉走了那块最大的肉排。贾西也叉起一小块吃了：口感很韧，肉汁鲜甜像是蟹肉，不是外面卖的肉饼的任何一种味道。

“可也不像是孙二娘的肉馅。”贾西说。

“是山蟹。”迪亚说，“我们自家养的山蟹，每天早饭倒是不愁。”

水蟹就是人们食谱上的螃蟹，这个山蟹……该不会是蜘蛛吧。但是真好吃啊。贾西想着，就又叉起一块。此时，放在柜子里的绿玉髓御守突然闪闪发光，紧接着，白桦与另外一个长相很秀气的白发小子冲了进来，说：

“十区三街社区医院着火了！”

“你应该喊消防，喊我们没用。”贾西没好气地说。

“扑不灭。”那个白发小子说。

“那不关我们的事，一会儿不就灭了吗？”贾西反问道。

“恩格拉拉里克陷里面了！”白发小子说。

“你别着急，你那多事的总裁死不了。”迪亚拿起御守，闭上眼思考了两秒钟，顿时外面天色乌黑，乱云密布，一场暴雨猛地降了下来。十分钟后云收雨止，迪亚才道：“火灭了，白芳，去接恩格拉拉里克吧。”

白桦身边的白发小子点了点头，两人变身成两头白狼，飞快地冲了出去。亚斯塔路才狠狠地在两头狼看不见影子之后骂道：“多事！欠杀！”

是在说谁呢？贾西翻了个白眼，迪亚才说：“我和贾西也去看看。”

“开我的车去。”亚斯塔路说。

两人赶到了十区三街社区医院的时候，火焰已经完全熄灭了，二楼以上的房间墙壁被烧得焦黑，消防队员和护工正一个一个地往外背人，贾西不由得也心里焦急，因为现场呼朋唤亲哭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种场景下难免有一丝焦虑——即便是与己无关。

还好，马库鲁没事，他就在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倚着车门，站着休息，两把刀刃绯红色的东洋刀就随便扔在他的车后座上。贾西听迪亚说起过一点：妖兽化身成人之后，因为没有爪子，没有獠牙也没有尾巴，所以要用替代獠牙的刀作为武器。

“怎么就惹上了这么大的乱子？”迪亚走过去，一脸不悦地问。

“这不算是惹乱子。”马库鲁苦笑道——这样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像苦瓜了：“我就是想要探望一下李先生，他的孙子出事之后他就住进了这个医院，没想到那帮山童飞过来想要带走他，直接在医院放起火来了。”

“那就肯定是不想要放过他了，毕竟我卖给他的御守不是他们原来的国家的制式，这群山童欺软怕硬，不报复暴戾地打小孩的人，只报复买洋货的人。”迪亚说：“你怎么做的？将他们全斩了？”

“不这样还能怎样？”马库鲁说：“虽然我有心灵障壁，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开始放火害人了，心灵障壁就失效了。”

“你老师呢？”贾西问。

马库鲁沉下了脸，说：“急救呢。”

“有希望吗？”

马库鲁黯然地摇摇头，看样子是不能多问了。

“算了。”迪亚说，“稍后我跟我朋友打个招呼，让他给那一老一小安排个好点儿的去处。”

这件事情就这样了结了：打人的老师还在做老师，打人的学生还在做学生，那一对夫妻又在备孕，准备再生一个，这次他们却不准备生男孩了，准备生女孩，生下女儿，用女儿联姻给有钱人的方式来提高自己和女儿的身价。这比拼命让儿子成为人上人的培养方式，稳妥得很多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只要他们的女儿不丑到吓所有人一跳，总是能够联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