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没想到爹妈能这么离谱,当下小腹中传来一阵绞痛,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就流了下来。
“赶紧,赶紧的,送医院。”刘小翠也被吓白了脸。她都是为了闺女好啊。
徐大民两口子七手八脚的把徐平抬到三轮车上,院子里的邻居们也都来帮忙。
“骑车太慢了,县医院离这儿十多公里呢,叫救护车,要不然打个出租吧。”
徐大民摸摸上衣兜,他修个车补个鞋,一天也就挣个三四十,叫救护车得花多少钱他不知道,这么晚了打车他还是知道的,怎么也得五六十块。他没理会邻居的建议,嗫嚅道:“没事儿,我蹬快点儿。”
“快点儿快点儿,羊水破了”刘小翠连声催促。
七活八不活,这刚六个月,估计够呛了,不去引产也保不住了。
徐大民蹬着三轮,刘小翠骑着自行车,他们离开的时候,东子的大卡车刚好进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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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果然没保住,一男一女,龙凤胎,徐平的泪都要流干了,她一句话都没有再跟徐大民和刘小翠讲。
等到一周后她出院回到村里,才知道,她流产那天,保险公司拖着东子的货车,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村中,她的孩子们,去那边和东子团聚去了。
东子,在电话中得知徐平怀孕,紧赶忙赶往家开,因疲劳驾驶,路上车了车祸,当时便没了呼吸。
悲痛欲绝的东子妈缓过神儿来,想起来徐平肚子里还有东子的骨血,连忙带上十万块钱存折赶到徐家租房处,这才知道四天前徐平就羊水早破,被送去医院了,她又被大儿子带着赶往医院,从医生那里得知孩子没了,徐平已经做完了清宫手术。
东子妈之前惊闻小儿子车祸没了,头发已然一夜之间白了一半,再到从医院里回来,另一半也全白了,精神头也越来越不好,她总觉得要是当初没棒打鸳鸯,把儿子支去新疆,那东子现在肯定好好的活着,东子妈恨自己......
徐平出院后,刘小翠好好给她照顾了一个空月子,但徐平仍然不发一言,拒绝与家人做任何沟通。
出了月子之后,徐大民和刘小翠还指望她继续挣钱,但她咋说都不理人,什么也不干。
彼时,徐父的修车摊已经被他转让给了他人,刘小翠也从家政公司辞职了,大闺女不按他们的安排去挣钱,他们也没办法,只能用从徐平那里弄来的钱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在南华市场外面等着货主租他们的车。
但他们是新来的,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关系,一直被老司机们排挤,基本接不到什么活儿,而且没多久,就因一个小车祸被查出无照驾驶,没收了面包车,还被罚了两万块钱,在看守所关了三个月才被放出来。
等他们出来后,家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三个孩子一个都找不到了。
问了邻居才知道,两个月前,徐平把弟弟妹妹给打了,然后就跑了,徐安和徐福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吃喝拉撒全没人管,还是居委会的人帮他俩联系上了河北老家的亲人,现在已经被叔婶接回老家了。
等到徐大民和刘小翠回到老家,见到俩孩子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之前徐平流产后,因为延误了治疗时机,加上天气冷,路上又颠簸等各种因素,永远的失去了生育能力。
徐大民和刘小翠本来是瞒着她的,只是话里话外的被徐福福听见了,他俩进看守所后,徐平最终不忍心看着弟弟妹妹邋里邋遢吃不上饭,又开始忙里忙外了。
但她真的没钱了。
刘小翠把钱都存在银行卡里,卡被她随身携带,家里根本没有找到多少零钱,就算徐平有一定的赚钱能力,也没办法这么快的无中生有啊。
徐安还好,有饭吃就行,徐福不行啊,之前他妈每天都给他两块钱零花钱的。更何况,刘小翠进去之前,已经答应给他买一个变形金刚,他都已经和同学们炫耀过了,说到时候把变形金刚拿到学校让他们瞅瞅。
现在他妈进去了,变形金刚也没影儿了,就连每天的两块钱都没了。同学们都说他是大话王谎话精,都不跟他玩了。
他找徐平要钱,徐平也没有啊,房东还在门口等着呢,交完房租后,徐平兜里一共就剩一块五。
徐福怒了,他气哼哼的对大姐吼:“你不给我花钱,我以后不叫我儿子养你。”
这话从何说起?徐平越想越不对劲,她翻出医院的病历,果然,诊断证明上说,她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徐平恍恍惚惚,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发高烧了,迷迷糊糊之间,她做了个特别可怕的噩梦,梦里,她一生未嫁,赚的钱自己也没留下,全被刘小翠要走了,徐安上大学,徐福结婚买房日常生活,全都靠她,等到她五十出头儿,有一天突然昏倒,被送到医院确诊脑梗,因治疗不及时,半身不遂了。
当初说好以后等她老了会照顾她的弟弟和侄子,全都不露面了,她被送到老家,和已经七十多岁的刘小翠徐大民一起生活,他们一边嫌弃的骂声不断,一边一天只给她吃一顿饭,并且让她少喝水,以免大小便失禁。
短短三个月,她瘦成了皮包骨,而且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后来还是春节的时候二叔二婶从县城回来发现她的惨状,把她接到了自己家中。
二叔二婶一直都是好的,她从幼年时期就希望,如果二婶是她妈妈就好了。
在二婶家住了两个多月,她得到了妥善的照顾,4月5号清明节,堂弟开车带着他们一起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堂弟媳妇还给她买了一台轮椅,徐平的眼泪都出来了,在笑容里,那泪珠泛着星光。
但是她不是二叔二婶的责任,他们年岁也很大了,她不应该拖累他们,她让堂弟把她送回父母家中,告诉他们自己腿脚不便,就不上山扫墓了,在这里等他们。
等他们都离开后,她操控着电动轮椅,到仓房那里,拿起了一瓶百草枯,饮下。
下辈子,她不想再当人了。
当人,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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