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席前,文武百官都在殿外站着,远地站出了太和门,好在今日阳光充足,倒也不觉得冷。
大长公主回身对顾凉道:“届时你跟本宫一起,在殿内坐。”
这样的赐宴,能在内殿落座的都是大员和皇子,还有皇后等人,公主都要被分到殿外的女宾席。
顾凉笑着谢了大长公主的恩,半晌以后,筵席开始。
官员陆续入座,顾凉跟着大长公主一起,坐在了她身边的小几旁,虽然位子低了些,但桌上的膳食一样精美。
顾凉往上首左右的位子看了两眼,裴聿的位子在皇帝左边微下一点。
皇后坐在右边,比裴聿的位子还要矮一些。
裴聿来得比皇后和皇帝快,太和殿内入座的朝臣不约而同,跪下见礼,乌泱泱的一片。
“参见镇北王。”
顾凉跟着一起跪了,余光偷偷瞟了瞟裴聿。
他今日披了件墨绿色的狐纹大氅,行走间露出里面的墨色五爪龙纹的朝服,金线绣云纹滚边,步履稳重,气势斐然。
鬼斧刀削的面容俊美无俦,长眉入鬓,眉眼锋利,墨发用银冠玉簪束着,利落果决。
顾凉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裴聿淡声喊了起,才赶忙和朝臣一起陆续起身入座。
她乖乖坐好,低着头扣扣手指,满眼酝着委屈。
上次跟裴聿见面,是送绿绮琴那天了,她本以为那日氛围那般好,应该和裴聿破冰,水到渠成了,裴荀那混账也不会是二人之间的阻碍。
可是不知为何,又十数日难见皇叔的人影。
什么人会与人互通心意了,还闹失踪总是见不着?
除了始乱终弃的人,没有第二种可能了吧。
若是裴聿这几日还不找她示好,哄哄她,她就不留着绿绮了,直接送回去。
正想着,身后头顶传来一声:“郡主。”
顾凉回眸看去,见是身着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的戌十一。
“你——”
“郡主,王爷请您去他身边用膳。已经吩咐人添桌了。”戌十一弯下腰轻声说。
顾凉回眸往上首看去,果然有几个太监抬着小几,摆在了裴聿边上,不停往上摆着膳食。
引来下头许多朝臣皇子暗暗偷瞄。
大长公主就坐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掩着嘴偷笑,说道:
“镇北王也是离不得你。”
戌十一对大长公主道:“殿下,王爷让属下代为转达谢意,只是可否把郡主借我们王爷一场筵席的功夫。”
“本宫借他的才对吧。”大长公主笑着看了眼顾凉,轻声道:“去吧。”
顾凉笑着站了起来,绕了后来到裴聿那侧,众目睽睽下坐到了那新添的位子上。
底下一片抑制不住的议论声,殿外不少人也是抻长脖子看,议论声比内殿还要放肆。
顾老太太坐在位子上翻了个白眼。
“真是不守规矩。这等大朝会坐内殿就罢了,竟然还敢坐上席……”
叶氏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八壹中文網
这等酸话,她不屑于跟顾老太太在这会儿计较。
顾凉不是没坐过这样的高位,也不在乎下面投射来的目光,她心情舒坦了些,将这视作裴聿的示好。
可这样小小的示好,她可不会那么容易就一笔勾销之前的事。
端正坐着矜持地说:“皇叔十数日不见人,我还以为那日的话不作数了。”
裴聿拿着白玉酒杯,假意酌酒装样子,实则长睫下的眼眸一直看着顾凉出神。
闻言睫毛轻颤,动了动胳膊,淡声道:“作数……这几日在校场训兵,一直在营内。”
顾凉端着的肩膀缓和了下来,还作数就好办了,兴许是害羞了。
顾凉挑了几块点心垫肚子,把觉得好吃的顺手放进裴聿碟子里。
轻声叮嘱:“不要喝太多浊酒,喝多了皇叔胃病又要犯了。”
裴聿眼神动了动,放下到嘴边的酒盏问:“什么胃病?”
顾凉愣了一下,“皇叔的胃病啊……”
记错了?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在宫内筵席外撞见裴聿,他捂着肚子一个人在太液池的六角亭里坐着。
背影很是凄凉孤独的样子。
顾凉犯了恻隐之心,遣了个太监去关心,送了太医院说是北地王酒喝多了,身子暗病又多,犯了胃病。
顾凉眉头隆起,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太医院当时说的是北地王,是裴荀登基后,她在宫内等着封号的那阵子了。
难不成裴聿现在还没胃病?
裴聿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暗沉,徐徐道:“本王没有胃病……”
有的是裴荀。
顾凉晃了晃脑袋,现在没有是好事。
顾凉胡乱敷衍:“上次我替皇叔看诊的时候发现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酌酒要少喝。”
接着转身吩咐身后的宫女:“上几壶清酒来,还要一壶梨子酿。”
“不必。”
裴聿面无表情地拦下宫女,下颌线绷紧,攥紧了手里的酒杯。
杯中酒面荡出波纹,裴聿一饮而尽,在口中滚滚,咽下。
声线略有些低哑,眼尾望向顾凉。
“本王好得很。”
顾凉抿紧了唇。
身后的宫女暗暗屏住了呼吸,垂着的眼睛不断乱转。
这郡主和王爷之前的气氛,怎么突然剑拔弩张起来?明明王爷方才添桌,郡主来的时候,还很好的。
生怕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宫女默默往后挪着步子。
直到顾凉淡淡一声又将她叫住。
“慢着,回来。按我说的撤了换清酒和梨子酿。”
宫女悄悄往裴聿看去,见王爷略垂着眼看着郡主,神色淡漠仍无好转,偏偏郡主也不甘示弱,心里叫苦不迭。
换?还是不换?
宫女胆战心惊地站了片刻。
直到一道冷淡的声音落下,算是给了她一条活路。
“拿些清酒和梨子酿过来。”
“是!”
宫女抹着汗跑远了。
顾凉气的别过头,吃了一半的点心也咽不下了。
裴聿喝完杯里剩下的酒,摩挲着杯壁,望着桌上的酒壶迟迟没有动作,心里酸胀难忍。
身侧顾凉的情绪低荡,转着手里的帕子委屈坏了。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裴聿听见顾凉轻轻吸鼻子,认输地阖了阖眼眸,默默放下了酒杯。
缓声说道:
“别气,本王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