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
顾凉笑道：“这几日邺京人多，路有些堵，我绕路来的，迟了一点。”
戌十一从外把门合上，申九悄无声息冒了出来。
“你总有一天要因为口无遮拦被主子打死。”
戌十一笑嘻嘻：“这些话王爷自己不能说，当然要我代劳了。”
顾凉绕过画屏，裴聿刚把打撒的酒壶扶正。
“……”
二人对视几息，裴聿才道：“戌十一向来油嘴滑舌，你不必在意他的话。”
“我是绕路才来晚了的，并非故意来迟。”
顾凉在裴聿对面坐下。
矜了矜鼻子，又道：“不过早知道皇叔这么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我必定让车夫再赶快些。”
裴聿搭在膝上的指尖蜷了一下。
顾凉解下面巾，询问裴聿：“皇叔会试的案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眼下这事儿闹得纷纷扬扬，顾凉想见裴聿都要偷着来，生怕被人发现，又把裴聿牵进风波之中。
其实他们不见面最好，可顾凉心里揣着事儿，想要跟裴聿说。
裴聿道：“礼部尚书是太子鹰犬，舞弊一事证据齐全，礼部侍郎为其子盗取考题，乡试删改名次的证据也有了。案子进展顺利。”
他看向顾凉，沉默几息后说道：“联络后厨舞弊的是世族子弟，跟顾知进赵鹏几人无关，但十八日当晚，锦衣卫就从赵鹏，顾知进几人身上搜到了，假考题答案制成的袖珍本。”
顾凉眉头紧锁，心中怒火渐起，同一场会试，两种舞弊的人，还都是与考官有联系的。
这大雍的吏治千疮百孔，皇帝竟然还为了太子这等庸人，继续任用这些尸位素餐的狗官。
顾凉看向裴聿，温声道：“我找皇叔不是为了给顾知进求情的。我是想知道，眼下勾结后厨舞弊的举子，可有眉目了？”
裴聿正要回答，楼下忽然传来骚动声。
二人下意识一道往窗口看去。
“你们可都看见了，是她自己倒下去的，和我可没关系！可不是我推倒的！”
“这老东西是个偷！她刚偷了我摊子的钱！现在还故意讹我！”
顾凉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下头的街道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指着躺在地上的老人，极力撇清干系。
顾凉眯了眯眸，定睛一看，当即提了裙摆，拿上面纱冲下了楼。
“皇叔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裴聿眉头微皱，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戌十一一脸懵的走进屋。
“王爷……这，饭菜还没上，郡主怎么就……”
“去叫兵马司的人过来。”
裴聿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戌十一立即应声，赶紧去办。
顾凉下楼的时候，酒楼前已经是混乱一片，女子抱着老人吓的脸色惨白。
“闪开！”
顾凉冲进人群，一把推开女子，将半躺的老人扶站起来，从后抱住了她，一手成拳拇指按在她腹部，另一只手抓住拳头，快速顶撞了几下。
“她这是干什么呢？”
四周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女子看着顾凉的脸，又惊又喜。
“是你！”
顾凉充耳不闻，拧紧眉头用力又试了几回，怀里的老人喉头滚动，哇的一声呕了出来，猛烈呛咳。
一地黄痰秽物，混合着食物。
老人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女子哭着上前把老人接了过去。
“姑娘，姑娘真是活神仙，姑娘之前救了我娘的命，这次又救了我娘，我、我无以为报——”
可真是巧了，这对母女正好就是之前，在普陀寺义诊被她救下来的那个。
顾凉捏着老人手腕，沉声打断了她：
“我之前说了你娘郁结于心，需要静养，怎会还是这样？幸好这口痰哽的时间不长，若再久一点，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顾凉缓和了一下表情，道：“罢了，你先跟我过来。”
小姑娘喏喏点头，扶着老人想跟上去，身后突然窜上来一个小贩，大声嚷嚷：
“诶你这老婆！刚才故意躺地上讹我是吧！不把偷我摊上的钱还回来休想要走！”
小姑娘瞪着通红的眼睛，“你这人怎么听不明白话呢！我都说了，我和我娘没偷你的东西！”
“呸！我亲眼看着的！你跟她都站我摊前头转悠大半天了，我进屋拿饼的功夫，刚留在摊上的铜板就没了，我追出去，她正好拿铜板买包子，不是她还能是谁啊！”
小摊贩抓着老人的衣裳，手指着她冲周围嚷嚷。
“大家伙儿都看着呢！我告诉你，别以为躺地上装发病，讹我就能不还钱了！”
他又指着顾凉，一脸怀疑说：“你们不会都一伙儿的吧？你是托？”
顾凉脸色阴沉。
小贩大声叫嚣：“好啊！你们一群骗子！走！跟我见官去！”
他正要拉扯顾凉，忽然听到有人喊道：
“兵马司的人来了！”
铁甲碰撞的声音响起，兵马司司吏领着手下的人，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你在闹事儿？”
司吏眼珠一瞪，小贩吓的直接被口水呛了一下。
赶紧解释：“官爷！我我我，我是抓小偷来的！”
他指着老人，“这老婆子偷我的铜板，还有她、她，我怀疑这俩都是托！她们都是骗子！”
司吏看了眼顾凉，瞪着小贩说道：“你好好说话！没有证据不许胡言乱语！老夫人，您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儿？”
老人颤颤巍巍的说：“我、我没偷他的铜子儿，这钱，是我自己的钱！”
“谁信你啊，你赶紧给我拿来！”
“你！你！”
老人气的脸皮发紫，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凉嘴唇一抿，上前把人扯了过来，手指按在她背后穴位上按压了几下。
老人脸色这才有好转。
司吏啧了一声，直接让人押了小贩，“你这人会不会好好讲话？！”
小贩吓的一激灵，忙不迭点头。
四周路人七嘴八舌道：“你有话好好说，这姑娘好不容易给人救过来的。”
“是啊，再说你空口白牙也没有依据，你又没亲眼看着她们两个偷钱！”
“这肯定是她们两个干的！她们两个一看就是逃难来邺京的！邺京就是因为这些人才不安稳！就不该放她们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