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凉舔了舔唇,推了推叶氏,“走吧娘……”
叶氏压下了火,顺着顾凉任她推自己出了门。
途经裴聿,顾凉眨巴着眼睛,无奈地冲裴聿耸了耸肩。
她故意揽到自己身上,想帮皇叔在母亲这里得到些好感的法子,给皇叔自己搅和黄了。
叶氏心里多了怒气,对裴聿的畏惧和尊敬就更少了。
她长相本就强势,眉头上挑,板着脸的时候特别唬人。
裴聿也因为高度后悔,板着一张脸,周围气息十分低压。
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有两个好像随时要掀桌子,进屋上膳的侍女都不敢多呼吸一口,生怕出事。
这其中最温和的就是顾凉了。
也只有看着郡主的笑容,上膳的侍女才能稳住发抖的胳膊。
大菜留在了最后,顾凉骄傲地挺着胸脯。
“娘!皇叔,这条鱼是我钓上来的!”
裴聿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冷硬的面孔渐渐温和,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
“真厉害。”
看着顾凉馋得亮晶晶的眼睛,裴聿笑着拿起公筷,准备替她夹鱼腹上最软的肉。
叶氏则盯着桌上的鱼看了半天,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身上特殊的花纹有些眼熟。
边上侍菜的丫鬟也给叶氏夹了一筷子鱼肉。
叶氏脑中电光火石,忽然想了起来。
“这条鱼——是南疆去岁千秋宴上贡的那条长寿爷??”
叶氏一下子记起来。
去岁千秋宴上,她跟赴宴的所有宾客,一起看着这条鱼被南疆奉上。
鱼身上的花纹,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叶氏怒火一熄,冷汗都吓出来了。
当初南疆上贡皇帝这条鱼,就是因为这条鱼至今活了百岁有余,是名副其实的长寿爷。
皇帝后来又把这条鱼转赠给了裴聿,以示皇恩。
可是没想到这条长寿爷——竟然就这么上了饭桌!
这若是传出去,皇帝难免心有芥蒂,毕竟这鱼可是为了祝他长寿的。
鱼现在死了,那算什么?!
叶氏紧张得手直哆嗦,气得用筷子狠狠拍了一下顾凉的手背。
“你这孩子!你不问清楚了你就随便钓,这鱼是能随便吃的吗!”
叶氏有些急了,下手没注意轻重,顾凉身子又娇气,手背直接被她拍红了。
叶氏还没开口跟裴聿请罪,那边就传来“啪——”的一声。
叶氏一怔,抬眸看去。
只见裴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凉手背上的红印。
手下是他方才替顾凉夹鱼的公筷,玉制的筷子已经裂在指骨下。
他丢下筷子,把顾凉的身子转了过来,抬手动作轻柔,托起了她被陆氏拍红的那只手。
顾凉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声音依旧娇娇的。
“我不是瓷娃娃,拍一下不会碎的,也不疼。”
裴聿面不改色,仍我行我素的拉着她的手,附在顾凉手背上,有技巧地按摩。
直到红印消了,他抬眸看向叶氏,一脸认真说道:
“夫人,鱼在本王府上,而姣姣是本王的王妃,那这府上就没有她不能动的东西。”
包括他在内。
叶氏张了张嘴,一脸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凉面上烧得慌,裴聿处处纵着她,她是很高兴,但放到亲娘面前,这场面着实有点尴尬。
她抽出手乖巧坐好,“娘,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裴聿拧着眉不肯松手,他不觉得顾凉需要为此道歉。
叶氏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片刻,顿时觉得自己这个亲娘,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别过头摆了摆手。
“罢了。”
连镇北王都不介意自己被煮了的鱼,她何必小题大做。
叶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拿起筷子把碟子里的鱼肉吃了。
这所谓的长寿爷肉倒是挺好吃。
裴聿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动,垂着眼情绪有些低。
直到顾凉从桌下探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二人对视后,顾凉抬着下巴,嘴冲桌上的鱼努了努,满眼期盼地望着他。
裴聿手比脑袋转得快,抬手夹了肉放进了顾凉碟子里。
“谢谢皇叔。”
裴聿紧皱的眉头解开。
两边都哄好了,顾凉才安心用完了午膳。
侍人陆续撤掉残羹,叶氏板起脸说起正事:
“王爷,我家姣姣虽已经跟你定了亲,但婚期未定,大礼未成。现下她为了王爷的身体,是一定要在王府住下了,我拗不过她。只希望王爷能恪守本分,不要欺负了她。”
裴聿微微颔首,缓缓说道:“夫人放心,姣姣在我府上,只是治病。本王保证,未成大礼前,绝不逾矩,事实上……本王也不舍得冒犯她。”
叶氏听得有些不自在,虽然她也是过来人,但她当年跟顾臣烨可没这样过。
她盯着裴聿看了半晌,也能意识到他这番话是认真的。
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喉中干巴巴挤出一声:“嗯……”
顾凉则是瞥着裴聿的侧脸,在心里暗暗纠结。
皇叔到底是哄她娘的缓兵之计呢,还是当真的?
什么程度的逾矩算逾矩,又是什么程度的冒犯,算冒犯?
叶氏稍有心安,又坐了没多久,就起身要走了。
裴聿和顾凉一同送她到府门前,齐伯迟迟追来,手中捧了个彩锦如意小匣。
顾凉好奇地看了眼。
齐伯将小匣交给裴聿,裴聿交给叶氏。
“听闻夫人礼佛,这是前几年在北地得来的,乌斯藏梵明寺活佛舍利,请夫人笑纳。”
顾凉倒吸一口凉气。
“乌、乌斯藏活佛舍利?!”
叶氏手微微发抖,先不说舍利子难求,乌斯藏乃是佛家圣地,梵明寺至今出了四五位国师。
是个礼佛之人便闻之尊崇,更不要说叶氏了。
顾凉看了眼裴聿,皇叔这次是真送到她娘心坎上了,得被叶氏记一辈子。
“这东西太贵重……”
“给夫人送到马车上。”
裴聿没给叶氏推拒的机会,直接叫齐伯送上了马车。
叶氏走时神情纠结,走上马车,回眸看了眼顾凉。
“……”
“好好给王爷治病。”
顾凉莞尔,“知道了,娘回去小心些。”
送走叶氏以后,顾凉在抄手游廊下拉住了裴聿,四下侍人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顾凉笑容狡黠,先是说起:“皇叔说舍不得冒犯我,那之前宫内那次,冰湖马车上那次……还有绿绮琴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皇叔舍不得?”
裴聿眼神暗了暗。
舍不舍得归一码,禁不禁地住顾凉撩人再归一码。
他即便是铜墙铁壁般的定力,面对谁都能不动如山,面对顾凉的攻势也扛不住一轮。
不舍得冒犯她,但也不舍得放过那时满眼都是自己,娇娇软软的顾凉。
裴聿敛了思绪,以前暂且不提,现如今既然都跟叶氏有了承诺,他就会遵守。
“以前是我的错,今日既已答应你娘,大礼之前就都不会了。”
顾凉笑容一僵,表情郁闷。
“啊……可是婚期都没定,就是现在定,大礼也要明年……”
顾凉震惊。
难不成这一年,牵个手都要想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