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裴聿把那封卷宗重新翻出来给了顾凉，但把穿插的现场画和审讯图，全部拎了出来。

虽然顾凉并不害怕，但小姑娘看多了血腥场面也不好。

顾凉并不挑，将结案卷宗当成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裴聿在桌案后看折子，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翻书页的沙沙声。

他随手拿出一本空白奏章，正打算动笔撰写时，折子下压着的一张纸，被他的动作带出，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裴聿目光一扫，俯身拾起，无意间瞥见纸上的内容，眼神微动。

“姣姣。”

他抬眸往顾凉看去，轻声唤道。

顾凉从‘书海’抬起头，“怎么了皇叔？”

“来看看这个。”

若不是这张纸条碰巧掉了出来，裴聿差点忘了这个小插曲。

顾凉走到桌案边，从裴聿手中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份看似杂乱的图。

她仔细辨认了几息，断言道：“这是从嵬洲城到邺京的简笔舆图。”

画得并不精致，很多地方都没有标出，但却着重点名了几条通向子丹的路，水路和陆路都有。

顾凉翻面看了一眼，背面是分析道路写下的草稿，推演到角落里，用红墨圈出‘金运河’三字。

“这、这是谁画的？”

顾凉惊讶的往裴聿看去。

画背面的字体十分娟秀，和裴聿笔走游龙，狂放恣肆的笔触截然相反，显然不是他的。

裴聿淡声解释道：

“回邺京的第二天。那时我已洞悉耶律飒调虎离山的伎俩，正暗中筹备金运河的埋伏。当夜有人从王府后门塞进来这张纸条。我还以为有人走漏了风声，派人一路追查过去，是顾荻送的。”

“二姐？！”

顾凉一愣，翻着手里的纸条，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她昨日来看过我，怎么没提起过这件事……”

裴聿猜测道：“你昨日获救，纸条是两日前夜间送来的，我若是看了她的纸条再布置埋伏，时间不够。她或许是猜到你获救与她无关，所以并不想邀功或是节外生枝，才不曾跟你提起。”

顾凉捏着纸条，心中有些感动，也觉得讽刺。

她的亲姐姐处心积虑想要杀她，可往日一向只点头之交的庶姐，却是绞尽脑汁的关心她的安危。

顾凉长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说：

“看来我也是命不该绝，就算皇叔当时被骗走了，二姐也能救下我。”

裴聿眼神动了动，反驳道：“这是悖论。”

即便没有顾荻，他也会平安救下顾凉。

“国子监那边我叫人去打点了，她只要不是不识字，能写出一道考题便能入选。”

顾凉收起纸条，有些骄傲的扬了扬下颚。

“皇叔可别小瞧了二姐。我可是听说二姐三岁时，千字文就倒背如流了。说不定入学试二姐能拿魁首回来。”

裴聿还是第一次看到，顾凉在提起她那几个兄弟姐妹时，露出这样轻松的表情。

他默默把顾荻划出了无关人等的范围，放了比叶氏稍低一等的线上。

顾凉在北镇抚司一直待到黄昏，才被裴聿送离。

她坐在马车上，摩挲着手里四四方方的纸条，无声叹息。

若是前世她也能与二姐亲近亲近，是不是就能避免二姐前世惨死的悲剧。

顾凉想起前世曾在顾荻身上看过的伤痕。

当时便觉得刺眼的印记，此时回想起，更让她心口憋闷，眼中泛红。

“玉壶。你去查一查，沈沧海和沈家人现在都在做什么。”

顾凉磨牙切齿。

只叫沈沧海破相实在太便宜了他！

玉壶不明所以，默默点了点头，“是，属下马上去查。”

……

子丹闹出的风波在耶律飒被捕后，渐渐平息。

真相也在子丹大王子‘死而复生’后，浮出了水面，一众子丹使臣惊掉了下巴，不敢相信耶律飒为了夺位，竟然策划了如此周祥且没有人性的计划！

雍帝手腕终于强硬了一次，押着耶律贺和使臣，不许他们离开邺京，要求子丹为大雍的损失给予补偿。

最终签订的和谈协议上，子丹每年朝贡大雍的牛羊和马匹，高达一万匹，是鞑靼和瓦剌的两倍！而大雍却只需要给一些布帛和米盐，子丹使臣的心在滴血。

然而他们仅一千多人，被困邺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耶律贺只能忍痛立下契约，只提了一个请求。

他要带耶律飒回去，让他接受子丹汗王的处罚。

然而使臣离京那日，裴聿只叫人捧了一个匣子过来。

查剌等人胆战心惊的接过，甫一打开，险些把盒子带里面的东西全部摔出去。

“嗬！”

一众汉子吓得粗喘不断。

那匣子里赫然是一颗人头，面上的皮肉被烫的翻起，两个招子的地方空空如也，鼻子和耳朵消失不见。

也只能从脖颈上，他们子丹王族都会纹的鹰鸟纹身，认出这是他们的三王子殿下。

裴聿面无表情的说道：“使臣那日说，离京时要带上真凶的脑袋，本王特意给你留下的。”

查剌吞咽着口水，慢慢合上了盖子。

躬身作揖：“谢、镇北王。”

牵马离开时，手脚都是僵着的。

子丹一事告一段落，已经过去了十日，四月到了尾巴，南地传来了好消息。

叶老将军和北地援军，已经彻底攻陷大金皇城。

可惜金帝已经被和亲公主亲手杀死，并未留下活口，万幸的是公主平安。

雍帝大喜，挥手下令将大金更名为定州府，召朝臣齐聚乾清宫议政，花了三日定下了几个要职官员，立即赶往。

并下旨召叶老将军祖孙三人，及其他将士回京受赏。

北地援军打道回府。

消息传来那日，顾凉险些喜极而泣，手抖的差点把绣钱袋的针插进指尖。

好在玉壶眼疾手快，把绣绷从她手中取出，端了杯茶给她。

“小姐先喝口水，这是好事儿啊！”

顾凉哆嗦着手喝了口茶，总共也没喝进去两口，泪濛濛的点头。

“好事，好事！”

表哥和大舅舅都活了下来，外祖母不会因为儿孙惨死，抑郁而终，真是天大的好事！！

顾凉赶紧把眼泪憋了回去，“这好消息告诉外祖母和我娘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