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披外套,在阳光下有种非常虚幻的错觉。
连阳光也无法将他的身形染暖一些,只兀自镀成雪色,白得像从冰块里捞出来的。
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
那人却像忘了所有的事,只一脸温和的笑,朝这方赶来。
在他微喘着气站定前,有侍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接过他手上的包:“哎,简先生真是……江总看见你披着毯子从车上下来,担心了好久。”
青年有些惊讶,随后想起什么似地微微抿唇:“江先生,瞿老师只是顺路送我的……”
这是被连虞一烦,给弄得草木皆兵了。
江暮南却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青年第一反应是解释这个,他眼神沉了沉:“我知道了。先进去泡个热水澡吧。”
简如这才明白过来。
直到进了浴室,他还在思索刚才那一幕。男主原来并没有想这些……或者说,比起疑窦,他更担心自己的状态,所以才选择了关心?
明明是该开心的,简如的心却兀自沉了下去。
他已经这么信任自己了吗?
那连虞……
心烦意乱,简如正打算解扣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跟到这里了?”
侍者守在一旁,听他这么问微微弯腰:“江先生让我转告您,等会儿沐浴完毕,可以让我来为您洗发。”
“洗、洗发?”
“还有头皮按摩。”侍者道。简如这才发现,他似乎是个生面孔,应该才来没多久。
“在下做这一行已经七年了,能根据您的发质改善头皮情况。如果不喜欢精油,也可以直接按摩,一样舒服的。”
观察着简如表情,侍者微微鞠躬道:“既然先生现在不需要,我就现在门外守着了。等您需要,再唤我为您服务。”
随后终于退了出去。
简如有些愣神。他这才想起,这些所谓豪门,似乎任何事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无论是沐浴、头皮保养,甚至是剪指甲。
比如陈家二姐,就喊了一群人上楼给她的指甲做造型。
非常的慵懒,且会享受。
江家之前自然也少不了这些。江暮南喜静,但江母却是一路舒坦过来的,因而少不了人伺候。
只是自从江家出事,她就辞了不少人。像这种专人,已经很久没雇过了。
……没想到如今又重新出现了。
也许代表男主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一些?
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开心,简如将自己洗干净。谢绝了侍者的帮忙,他披了条毛巾,稍微擦了下头皮,便出门找江暮南去了。
江暮南正在大厅办公。难得没进书房,他膝上放了电脑。面前茶几则整整齐齐摆着青年拿回来的糕点,一个都没动。
“怎么不吃?”简如不由唤道,便见男人侧过头,望了自己一眼反问道:“没吹头吗?”
发梢还在滴着水。简如又擦了擦,随后不好意思地点头,在沙发对面坐下。
只简单裹了浴袍,这个动作不加遮掩,便露出一小片美好的胸膛与小腿。
肌肤白得晃眼,江暮南不由又望了眼,却因为身陷轮椅,什么也做不了。
他喉结微动。见青年离自己太远,便把电脑合上收好:“来。”
对面人看起来不甚理解。不过他向来不会忤逆江暮南,所以便按他的意思,安静坐到身旁。
江暮南十分受用,伸手拿过侍者递来的吹风机:“我帮你。”
简如望了他一眼。见男人已经举起手,便凑过去些,任他将自己的发丝纳入掌心。
他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对男人的要求,来者不拒。
江大少应该很少做这种事情。因为身体抱恙,他的手心应该不那么稳;却依然尽力妥帖的,将发丝细细捋开。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头皮上,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虽然不熟练,却依旧舒服得很。
简如眼睫微动。这还是第一次,江暮南在清醒时,向他释放出这么明显的善意。
就像上次的醉酒一样。
男主正在逐渐接纳自己。
他是该雀跃的,好像养了很久的花终于迎来花期。天空却凝满名为往事的阴云,将气氛染上丝阴郁。
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不能让江暮南再次失望。
简如闭上眼。须臾后,他垂下头。
江暮南呼吸一窒。肩膀覆上一片暖意,也许是担心压着自己,这人并没有将重量全部压上来。
而是隔了一小段距离,以一个江暮南不需要费劲的姿势,任他抚过自己的发丝。
不过那一小段看似矜持的距离,根本没什么用。温热的吐息自带韵律,不断喷洒在肩窝。
因为没有完全触上,反倒更勾人注意。从江暮南的角度,恰能看见青年雪白的颈。
好像寻到归处般,毫不设防,安顺地垂在自己掌心。
是稍微一用力,就能掐出青紫的轻软。
江暮南忽然克制不住力度。青年被带得一疼,却依旧没有反抗,只乖顺地垂着头。
还更贴近了些:“这姿势行么?”
……他是在担心自己。
无时不刻都为自己着想着,善与恶都照单全收。
好像在他心中,自己一直都是需要照顾的形象。
轮椅隔开了他俩的距离。江暮南不是刻意用力的,此时便又轻了些。
只是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青年头发不长,一会儿就吹得干干净净。等确定对方忙完了,他才起身。
连虞带来的心虚,似乎因为这亲昵的举动,而逐渐扩大了。
简如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交代与瞿沉坚的谈话:“对了江先生,瞿老师和我聊了件事……”
是打算将慈善晚会的事道出来。
江暮南任他说。简如刚讲了个开头,嘴边就抵上块甜腻:“……嗯,这是?”
“慢慢说,别急。”江暮南道。
那些由青年带回来的糕点,此时正被男人拾起,优雅地抵在他嘴边。简如条件反射性的吃了,才反应过来:“尝尝看,特意为你带的,都是他家招牌。”
因为不确定江暮南口味,干脆每种都打包了一点。
竟然让男主这个病人反过来喂自己,简如有些不好意思。他干脆自己动手又拆了几盒,随后不经意般抬头,眼含期待地望过去。
被他这样望着,饶是江暮南味觉已淡,也摘了块放到自己嘴边。
“好吃。”将没有味道的蜡块咽进嘴里,他露出浅淡的笑容。
男人很少笑。自从有了那些经历,开怀大笑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面对这个人时,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调度早已僵硬的面部让他开心。
也许多笑笑,就能遮掩住内心某些阴暗的东西。
见他微笑,简如也被带得眉眼微弯:“喜欢就好,下次再让林尧买些回来。”
俩人你一块我一块,桌上糕点便逐渐减少。气氛融洽间,慈善晚会的事也说得差不多了。
简如喝了口水,等待江暮南表态。没想男人沉吟片刻,转而提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你今天去见了很多人?”
“啊,对。”简如有些惊讶:“我有个朋友搞猎头,认识不少人。我去见了他一面,顺便逛街买了些东西。”
还有不少是给江暮南买的。
购物袋就瘫在沙发上,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品。简如又喝了口水,随后道:“路上碰到瞿老师,他正好设宴,所以我去蹭吃蹭喝了。”
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带过,简如沉默片刻,还是跨出了那一步:“……还碰到了连虞。”
“连虞?”江暮南微微抬首。他应该也知道,青年之前和连虞及许钿玉二人多有牵扯。
所以听到这话,便抬起了眼,眸中似有探究。
“是啊,叙了叙旧。”简如说。
虽然尽量轻松面对,真到这一步,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该怎么表明态度呢,说“我”曾经把你卖了,但现在又后悔了,你不要听连虞瞎扯?
有一就有二。以男主的性格,简如真到不确定他会怎么想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一路追查回连虞那儿,直接把录音毁了算了。
但一来他根基尚浅,手上能用的资源不多,更何况是独自一人对抗连家百般受宠的少爷。
二来,事情过去这么久,以连虞的性子,说不定早满世界都是备份了。
根本无法根除。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剩坦诚面对江暮南这一条了。
“江先生。”也许对其他人来说,这只是件小事。
更何况原身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与那么多男人拉拉扯扯,给人的印象早就烂透了。
但与男人拉扯,是私德。
背叛江家把情报露给别人,就是彻彻底底的坏了。
原身与江暮南是表面夫妻,俩人没有丝毫的感情基础,就算大张旗鼓找男人,男主其实也没多在意。
但倘若伤了江家的根……
唤了江暮南一声,见他朝自己望来,简如微微抿唇。
随后,终于下定决心般的开口:“您相信我么?”
江暮南不说话。好像不知青年是什么意思,他微微皱眉,脸上似有疑惑。
开了个头后,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简如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先生,之前在您身边,可能有许多人不怀好意。”
“他们或许百般乔装,费尽心思地接近您。等你放松警惕,想要敞开怀抱,却被毫不留情地捅上一刀。”
这都是真实发生在《倾厦》里的故事。
也就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桎梏的窒息感,最终将男主变成了……那副样子。
“这种人也许很多。”简如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论是谁,都容易被钱财打动。”
“每一个人。所以,也包括曾经的我……”
江暮南挑了挑眉。对面人是说,他也曾经被钱财诱惑?
是说那个面对黄宝石愁眉苦脸,甚至不知如何处理的青年,爱财?
又或者那个自从来到他身边,面对无数人的诱惑都不为所动的他,在羡慕着荣华富贵?
江暮南忽然笑了。见青年满脸认真,他心中忽然有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于是明白什么,他煞有其事、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房间书桌上有张卡。”
“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江暮南会歪到这儿来,简如摆摆手。
“你喜欢什么,让林尧去买便是。”江暮南又道。也许是看青年身上的无奈过于明显,他又笑了下:“别担心,江家还不至于会缺这点钱。”
“不是的。”简如又强调一遍,缓慢而坚定。
完全对那张卡没兴趣。
江暮南于是安静下来。他平静地望着对方,像是等对方把话说完。
于是青年便深吸一口气,负荆请罪般垂下头:“我之前……也鬼迷心窍过。尚未与你相熟,可能做过一些让人伤心的事……”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见男主没什么反应,简如心中便多了些坚定:“但请您相信,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宣誓般的,他直视对方双眸:“你可以让人盯着我,或者想办法追调我的手机记录……从今往后,我做出的所有事,绝不会负了你,或者负了江家。”
除非从这个世界离开,把身体还给了原主。
否则,即使这个世界一直在捉弄你,我也绝不会做那个背叛你的人。
他的态度似乎打动了江暮南。男人闭上眼,似是在消化他的意思。
随后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先生……当真知道了么?”
“嗯。”江暮南睁开眼,瞳孔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相信你,你已经证明给我看过了。”
简如心中倏地落下。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他脸上露出些不敢置信的喜色。
却见江暮南话锋一转:“你和那些男人,本就没什么关系。”
“是的……啊?”
简如愣住。
不,不是床笫之间的那些事,而是更深刻的……
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吗?!
“所以你不必如此担心。”江暮南又道。将那些坏心眼藏得很好,见青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他弯了弯眼角:“我相信你。”
“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会相信你的。”江暮南说:“很多事。”
他的话掷地有声,轻易抚平人思绪。
简如缓缓住嘴。他本还想说什么,却看到男人放在不远处的电脑又闪了一下。
……是了,男主明明在工作。
为了和他聊天,应该已经耽搁很久了吧。
简如是个很会盯气氛的人。像今天这样的谈话,其实也不急一时。
暂且放弃,他将桌上的垃圾收拾好。随后回到房间,于熏香的包裹中躺回床上。
希望男主真的是这么想的。
希望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
稍微躺了一会儿,脑子里满是乱七八糟的信息。要操心的事愈发的多,简如不由闭上眼,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
不知不觉,就在暗沉沉的香气中睡过去了。
简如本打算找机会再和男主聊聊。可惜自从他第二天醒来,江暮南已经去了公司。
接下来的几天,江暮南都异常忙碌,脚不沾地。没找到见面的时机,简如无法,只能继续和俞林沟通,商讨招人的细节。
将他传给自己的简历打印出来随身带着,简如一页页细细看去,随后被车颠得咳嗽一声。
“先生还好吗?”林尧赶忙降低车速:“真是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注意。”
简如摇摇头。二人正飞驰在去江晨钟学校的路上。
运动会的日子如期而至,身为江晨钟的“家长”,简如当然是主动揽下了这活。
毕竟他不去,去的可就是温然玉了。
只是看孩子的路上还不能放松。简如一路盯着手上的简历,不时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显得十分认真。
一点儿也不像养在后院里的人。反倒像哪位精英高管,身上透露出丝锐利来。
虽然有些距离感,林尧却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简君孺。相比从前那个颐气指使、脾气成谜的花瓶,现在的他可好多了。
“简先生这么认真,有没有考虑过去国外进修呢?”
“国外……”没想到时至如今还有可能回去上学,简如摇摇头:“太远了。”
“也是。”简先生怎么舍得离开江总呢。
“倒是你,想进修的话,还算个不错的主意。”简如又说。
林尧是少数他能信任的人之一,若是培养起来,说不定也算是极大的助力。
听他这么说,林尧明显有些惊讶。不过他显然并没有当真,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侍者而已:“要是真有机会,可就太荣幸啦。”
简如微微颔首,算是记下了他的话。
车开下了山,一路往学校驶去。来到市内,周遭的车便多了起来。
许多豪车汇流成河,通往同一个方向。看样子为了孩子的运动会,挺多家长都很重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助理很重视。
空中积了一层层的云,云不阴,只是恰巧模糊了热辣的阳光。校运会一共有三天,至少这作为开幕式的第一天,十分适合在户外跑跑跳跳。
车拐进学校。再往里就禁止私家车入内,于是林尧在停车场寻了片树荫停下:“先生,我下午再来接您?”
简如微微颔首,目送林尧离去。这里到操场还有一段距离,考虑到来客们都十分精贵,学校便安排了专门的游览车接送。
许多贵妇太太们懒得走动,便由侍者提着包,安稳地坐上去了。简如不打算和太太们挤在一起,刚欲步行,就听见一声呼唤:“喂,那谁!”
“那谁”?
简如挑眉。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他回首。江晨钟一路跑来,身上穿着件运动用的无袖背心。
露出来的胳膊很紧实,倒是比自己想象的有用。
恰巧云飘走一片,阳光照在他身上,满是健康的颜色。
“来接我?”见少年在面前停下微微喘着气,简如便把自己的水瓶递过去。
“我……”江晨钟想说我哪有,又觉得这也太刻意了,只能哼了半声:“算是吧……我们班主任喊的。”
班主任的确是这么建议的没错。不过说到底,真这么做的还是少数。
毕竟大半个停车场,屁颠屁颠跑过来迎接的,只有江晨钟一个。
简如笑了笑,也没拆穿,心情却好了不少。
他们这方“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模样,倒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有坐在接送车上的女人,当即凑在一起攀谈起来:“那边的俩兄弟,看起来可真和谐。这弟弟还挺孝顺的。”
“可没见我们家孩子来接呢。”
随后是一小片笑声。只是这笑声中有几分真心,就难以辨别了。
车内,一名女性戴着宽檐帽,墨镜漆黑遮住视线。她浑身都戴了珠宝,不需要怎么辨别,便能觉到满身的华贵。
斜靠着听众人打趣,她面无表情,也没参与聊天。
察觉到她气压略低,助理凑上前来递水瓶:“夫人,水。”
女人嘴一撇。担心惹怒她,小助理立马将水瓶收了回去:“夫人,您放心。荀少爷训练得勤,肯定比江晨钟他们……”
“嘘。”女人把一只手指搭在唇上,助理立马收声。
“一个江晨钟有什么用?我们荀家,什么时候把他放在眼里了?”女人冷声道,笑容含上些讥讽。
助理立马反应过来:“自然。少爷那么优秀,一定会拔得头筹的。”
女人这才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她合上眼休息。
豪门之间,最爱攀比。
这种攀比,不止体现在小姐夫人们的金银首饰上,也不仅仅在哪家大家长赚的钱多上。
一旦有了后代,最爱比的,就会变成自家小孩了。
助理心中知道,荀太太对荀以洲给予厚望。培养孩子时花了大力气,当然希望他什么都做到最好。
而江家那个江晨钟,不学无术,却偏偏因着家族势力,在学校压他们一头……
自从江家势颓,荀以洲取而代之,女人的心情便好上不少。可惜最近江晨钟不知中了什么邪,连带得江家都有死灰复燃的阵势……
她便像一罐装满的火.药,说不得、碰不得。
游览车装满了,开始缓缓挪动。瞧见远处江晨钟还在和他那“哥哥”聊天,荀太太移开视线:“晦气。”
其他人不懂,她还能不明白么?这哪是什么哥哥,分明连助理都不是。
放着有车不坐,非要走去操场……
还真挺会吸引人眼球的。
车缓慢驶过身旁,卷起一小片残风。江晨钟走在路上,见简如一直抱着一叠纸,不由问:“这是什么?”
“想看?”简如也不避讳,直接递给了他。
江晨钟接过来打开。待发现这些简历中全是自己看不懂的名词,他忙不迭把纸页塞还回去。
却又不甘心露怯,干脆没话找话道:“你还看得懂这些?”
毕竟在他印象里,简君孺那点学识,和没有也没差多少。
只有一张脸能看,称得上花瓶美人第一号。
简如瞥了他一眼。连虞手上的录音,一直横亘在他心头,像一根刺。
可与江晨钟这短暂的相处中,那些阴郁似乎散去不少。
也许这就是少年气吧。
心情很好,他笑了笑,眼中透露出温柔:“我不仅看得懂,还看得懂你的成绩单。”
江晨钟:“……”为什么这人总能不动声色的骂人?
少年吃瘪,终于闭上嘴巴。过了会儿,又不甘心的新找了个角度:“对了,你怎么在看简历?想搬出去,自立门户啊?”
看起来是随口一问,实际上却包含了些别的意思。
好像很担心青年离开,他眼神飘来飘去,就怕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简如何等心思,一眼就看透他的意思。他笑了笑,这次倒是真心实意:“想什么呢,我有钱创业?这是帮你哥看的。”
“我看你挺有钱的……”即使被损了一下,江晨钟也迅速开心起来。
他正乐呵着,就听青年又发问了:“倒是你,最近功课做得怎么样?”
江晨钟:“……”能不能别老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提这些。
好在这次江晨钟早有准备,挺起胸膛,满脸的志得意满:“挺不错的。”
“噢?”
“上次erp模拟沙盘,我们小组可是全校第一。”他这话一出,简如倒真有些惊讶了。
他还记得原著中,这位草包少爷有多么不争气。
没想到上次谈完话,江晨钟还真在身体力行。
瞧见青年满脸惊讶,江晨钟就像被夸奖了一般,心情好得不行。
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大段路,已经隐隐能听到操场传来的运动员进行曲。
这所私立学校共有三个大操场,两个室内一个室外。
室外操场能容纳的人数最多,开幕式又要求全校出席,自然安排到这里举行。
红旗飘飘。离操场越近,便能看到越多的学生。
他们多数是结伴而行,像江晨钟这样与家长一起行进的,倒真是少见。没走几步,便有女生发现了江晨钟的身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挺有人气啊。”瞧见她们脸上的红云,简如揶揄道。
江晨钟哼了半声,拿眼角去瞥他反应。直到看不出个什么,才转过头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等会儿你跟着老师他们坐上去吧。”
学校操场是按照体育馆设计的,半封闭式,四面都能坐人。简如点点头,见江晨钟打算离开,又再次把人叫住:“你在哪个方阵?”
“到时候你找我吧。反正我排第一,举牌呢!”
遥遥传来一声,江晨钟便骄傲的去了。简如抿唇微笑,环顾四周。
本还担心他在学校的处境,看样子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上许多。
话说回来,忘记问他参加了哪些项目了。
拿着一叠简历,简如找上了负责安排座位的志愿者。见他年纪尚小,手上还疑似有工作文件,志愿者老师差点就把他安排到助理那边了。
还好老刘经过,一下便把人叫住:“这位不是江晨钟的……”
原来是贵客。分配座位那人赶紧道歉,却见简如摇了摇头:“没关系。辛苦你了,就让我坐那边吧。”
家长区的攀比气焰太盛。与之相比,自己宁愿去另一方待着。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志愿者点点头,一路将他引上看台。和看台上稀稀拉拉的人潮相比,聚集在底下的学生可就要多多了。
一片混乱中,江晨钟高高举着牌子,一边专注地往看台上望。半天没在家长区找到简君孺,他不由有些失望。
“看什么呢?”死党在他身边晃悠:“不会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嫂……”
“闭嘴!”江晨钟眼一瞪,成功封死了对方未尽的话语。做贼心虚似的,他又连连补充:“不许说这种话,尤其不许在简君孺面前说——我和你讲话呢,听到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死党一脸做低伏小,心里却把江晨钟骂了八百遍。
明明就很在意,偏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就一个运动会还跑老远去接,不知道的以为简君孺才三岁呢。
以前的江晨钟目空一切,只唯江暮南马首是瞻。自从那次和简君孺谈了次话,就不知他中了什么邪。
开始认真学习不说,偶尔还分享一下他嫂子的教诲语录,听得自己是目瞪口呆。
简君孺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以前光听那些大人讲坏话,倒是被弄得误会了。
他们这方交谈不过片刻,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
荀以洲没能选上举牌手,此时和自己两三个死党排在一起,看表情并不怎么开心。
江晨钟嘿嘿一笑。得了青年教诲,他并不放过任何一个挤兑荀以洲的机会:“怎么,嫌里面空气差啊?”
荀以洲不答话。
“可惜哈,某些人没选上,只能在里面挤着咯。”死党附和着,又是嘿嘿一阵嘲笑。
荀以洲却突然冷笑一声:“傻大个,丢了西瓜拣芝麻。”
江晨钟没听懂那“西瓜”“芝麻”是什么意思,火气倒是成功被挑起来了。荀以洲却不理他,目光明确的往看台上某处望去。
他视力很好。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清楚地看见青年小小的身影。
拿了一叠纸,似乎正与身旁人搭话。随后眼神又扫下来,柔和地往江晨钟那方望。
应该是很关心他吧。
荀以洲不由抿唇。那道柔和的视线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甚至连扫到自己一下都没有。
仿佛觉得江晨钟举牌的模样很新鲜,青年在包里摸了半天,随后举起手机,似是打算拍照。
“你家老板让拍的?”见过简君孺的人并不多。
身旁这位助理就不认识他。见青年长相年轻,还报了厚厚一叠纸,他便笑着搭话:“明明是在外出差,还布置那么多工作,老板可真不是人。”
“老板可真不是人。”瞧见他手上抱的资料比自己的厚多了,简如真心实意赞同。
拉近距离最快的方式,就是凑在一起讲别人坏话。助理当即觉得他十分顺眼,又继续套近乎:“你是为了谁来的?我是为了连小留。”
“江晨钟。”连……
听到这个姓,简如不由多了分心思。不过这助理看起来并没有参与太多事务,应该只是名普通的生活助理。
“啊,江家?”果然。
根本不关心那些江家的传闻,这人只是猛地一拍掌心,恍然大悟道:“这次不是温然玉?也是,和我们比起来,他这种私人特助应该忙多了吧……”
简如心下稍安。虽然又一次听到讨厌的人名字,他却还有心思微笑:“温特助当然忙了。”
“我还挺想他呢。”助理轻声嘀咕,随后意识到什么:“不是说你不好啊。我只是之前和温特助聊习惯了,所以才有点怀念他……”
“当然。”简如轻声说:“他很会做人的。”
助理的声音小下来。他总觉得青年话里有话,似是不太开心。
这么一犹豫,眼角忽然一闪。助理凝神望去,这才发现青年脖子上竟然挂了一条项链,正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路蔓延到锁骨,吊坠成色很好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名贵。
……黄宝石?
助理猛地意识到什么。普通的私人助理,能戴着这么好的东西?
真品还是仿制的?
就这么片刻的混乱,简如已经拍好了照片。打开手机,他下意识分享给江暮南,随后又若有所思,看着聊天框中置顶的某个名字。
是那次在论坛上加的,脾气很好的那位“玄学大师”。
因着最近事务繁忙,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这位大师联系过了。想到对方帮了这么多忙,自己却没什么机会报答,他不由微微皱起眉。
思索片刻却想不出什么主意,他只得长叹一声,随后又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既然最初是在论坛认识的,那会不会论坛上有他的痕迹呢?
不说在网络上分享自己的兴趣爱好。这种大师,一般都会卖些什么开光的小首饰吧。
说做就做。终于找到切实可行的报答方法,简如眉开眼笑。
拿出手机,时隔多日,他再一次登录了玄学交流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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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手机发出极轻的一声。
江暮南打字的手一顿。垂下眼,他看见了青年发给自己的照片。
江晨钟那副模样自不必多提。男人根本不关心自己弟弟当上了举牌手,他只是很专注的摩挲过青年的头像,随后放下手机。
车停在公司前。出乎意料的,大门不远处站了个人。
“江先生,需要我将他请走么?”温然玉道。
江暮南抬眼一看。发现是连虞,便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温然玉于是下车。见他领着一群保安朝自己走来,连虞已然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大病一场,出院以来第一件事,便是如简如想的一样,四处找他麻烦。不过做出这事的主要目的倒不是报复,而是仅仅想这么做罢了。
青年是如此的凛然有神性,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那么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唯一方法,当然是将人……拉下神坛了。
连虞是有那么一丝疯狂的。那日在洗手间发生的事,几乎已经让他确信,简君孺身后有某种神秘力量。
确定这一点后,他却丝毫不惧。只是买了一堆开光饰品后,更燃起了兴致。
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江暮南察觉到简君孺的真面目。
只是,连虞尝试各种方法,都不能成功见到江暮南。他曾尝试直接登门拜访,却被侍从直接请了出去,一看就是简君孺吩咐过什么。
他也试过打电话、发邮件。可送出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没得到一点回音。
而今天,他不惜拉下脸面,终于找到了机会。
“江暮南!”迅速跑开,连虞朝人遥遥喊道。
见那人抬眼朝自己望来,他眼带疯狂,指了下手中的手机:“看我发你的邮件了吗!”
“是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留下这一句话,他便被毫不犹豫地请了出去。江暮南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温然玉返回时,难得多嘴了一句:“江先生,他刚说的是什么,在工作邮箱么?”
按道理来说,所有经工作邮箱的邮件,都可以由温然玉进行核查。
彼时二人已出了电梯。江暮南闻言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一下。
“谁知道呢。”他说。
以为江总是懒得谈起,温然玉便没再多嘴。等二人到了办公室,他便安静地给人收拾好,然后去自己的小隔间倒茶。
出门时,却发现江暮南已经打开私人邮箱,还戴了耳机。
好像在听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垂着眼。温然玉不动声色地过去,在放下茶杯时,“不经意”凑得近了些。
可惜饶是他听力好,耳机的隔音效果也实在拔尖,什么捕捉不到。
失望地退开,他唯一看见的,就是江暮南眼中的笑意了。
等等……笑意?
连虞发的,难道还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正疑惑,江暮南的手机响了。
是连虞。这一次,江暮南终于接了他的电话。
“怎么样,还满意么?”
终于打通这串号码。确信男人已经看过邮件,连虞的声音满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