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人的手段……”
“江晨钟,你嘀咕什么呢?”
从宿舍溜达到操场,江晨钟垂着脑袋念叨,一路就没消停过。听到死党这样问,也只是抬眼一瞥,全没打算回答。
脑子里还回荡着青年的那句话。
什么叫“大人的手段”?他比我大多少来着?六岁、七岁?
明明自己也没成熟多少。
江晨钟完全无法想象,就凭青年那小身板,该怎么才能打肿脸充胖子。
如果不借助哥哥的力量,他不可能和那些家长联系上。
简君孺风流债一窝,哪位太太少爷见了他不是绕着走?
茶会都很少邀他。
至于那些正儿八经的一家之主,就更不用说了……
人家能被简君孺约出来吗?就算约出来,那些老油条,能听他说话?
“又不告诉我哥,他一个人去,不会被叫律师吧……”怎么也没法信任他,江晨钟一路都无法平静:“早说我自己摆平,一点儿都不靠谱……”
死党也是这么想的。带着满脸忧虑,他甚至建议江晨钟以后多避避风头。
所以当昨天吵架的人出现在眼前,排成一列向江晨钟道歉时,俩人都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小祁,你先说。”刘老师背着手,满脸严肃。听他这么讲,小祁一咬牙,埋下头去:“对不起,江晨钟……”
“真诚些。”
“对不起!”少年几乎是吼出来的。
“怎么回事,他们几个转性了?”死党眼睛都瞪直了。
江晨钟也不怎么相信。这人明明荀以洲最好的朋友……不会哪里有诈吧?
“应该是被老刘逼过来的。”他于是压低声音,给死党嘀咕一句。
随后又拔高音量:“你们说愿意补偿?”
老刘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几个,此时空调打得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众人点点头。江晨钟眼睛一转:“我也没什么想要的……听说在广播站念到名字会加分,你们就多写几篇吧,为咱班争光嘛。”
数了数手指,他歪过头:“一人十篇,没问题吧?”
几人脸色一变。
毕竟谁不知道,广播站学姐要求极高,过稿率接近十比一。
一人十篇,这还是运动会最后一天了。
就算闷头写也写不完啊?
“或者呢,还有另一个方案。”心知他们做不到,江晨钟嘿嘿一笑:“你们也可以在稿子里多夸夸我本人。大减价好了,一人一篇就行。”
大家都是死对头,还要为宿敌写稿子。
想也知道有多恶心人。
江晨钟也觉得这群人不可能答应,说出来就是为了膈应他们。
没想到其中一个却带头应下:“这样这事儿就翻篇了?”
“翻篇了。”
“那行。”他点点头。
江晨钟一脸不屑。可没过多久,还真在广播站听到了自己的大名。
江晨钟:“……”我去。
他们当真了??
光凭老刘的本领,可做不到这一步。江晨钟于是火速给简君孺去了个电话:“你都做了些啥啊,他们道歉了!!”
少年的声音载着兴奋。简如闻言一笑:“这么快?你要求了些什么?”
“我让他们去写稿子……不对,你先说。”江晨钟还等着青年揭秘呢。
区区一个录像,真能这么有用?
简如也不藏着掖着。在拿到录像后,他便先给这几位的家长的工作邮箱,都去了封邮件。
也不担心他们看不看得见。
毕竟原文里可是说得清清楚楚,这群人里四位有三位天天亲自检查工作邮箱。
果不其然。一个小时内,几人的助理们就纷纷按照文末的联系方式加了过来。
只是他们却没贸然行动。
毕竟只是一卷录像带,估计这些老总都没当回事儿,只是加上人查证一下而已。
简如也不恼。离开学校后,他二话不说,先约陈元琅出来吃了个饭。
随后心情很好地拍了几张照片给几人发过去,一个字也没说。
这下那边才真急了。
京城来的陈老,手上可有不少的项目。他们或多或少都想与那方合作,谁都不想因为自己儿子的无心之言,就惹得人不开心。
“你要多少钱?”三个人直截了当,表明要买断。
另一人却很坚定:“先生,您这么做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威胁。
简如却天生胆子大。他深知想要办成一件事,胡萝卜和大棒都必不可少。
若是只有胡萝卜,容易被人看轻。
若是只有大棒,便会激起人的逆反心理,翻车就不好了。
所以他也没太贪心:“几位误会了。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和你们谈谈生意。”
“——谈生意?”
“是的。”稍微翻了翻原著中的江家这时候面临着什么问题,简如心中顿时有数。
这群人的公司,一人专营国际贸易。
一人是各种原材料,两人是公关公司。
无论南星的建立,还是江家的运营,有些力量都必不可少。
只是身为局外人,简如不能轻易承诺。此时便借着陈元琅的名头,来了个狐假虎威:“和陈家有关。具体的,得先看几位的诚意。”
陈家再度被提及,众人顿时心知对面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但他们并不是轻易被说服的性格:“诚意?你空口一句话,就想看我们诚意了?”
几人要发难,却见简如话锋一转:“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贪心的人。”
“你们也看到了。视频中你们的小孩,说了些很过分的话吧?”
“我也不要求虚的。道歉,让江晨钟开心——很简单吧?”
和他前面展现出来的侵略性相比,这个要求简直低得过分。
几人顿时一阵沉默。知道他们多疑,简如也没多解释,只淡淡地推了一把:“还劳烦请你们想快些。”
“毕竟,一方是多个合作伙伴,皆大欢喜;另一方却是两败俱伤,撕破脸皮。我倒也不想太过分,只是我现在喝了些酒,有些话就憋不太住了。再怎么说陈家元琅,也在我桌对面坐着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几人这才想起来,他们可是有把柄的一方。
并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再说了,对面人也确实不贪心。要求道歉的同时,不还提了什么“生意”么……
几人多琢磨了一会儿,瞬间觉得自己想通了。
千里迢迢加上私人号码,就为了要求孩子给另一个孩子道歉?
不可能吧。
小孩子吵架罢了,哪儿会管这么多啊……
多半是真有生意要谈。而录像,只是个方便的切入口而已。
揣摩着对面人在想什么,几人犹豫一阵。等对面人再度发了两张照片过来,他们才咬咬牙,终于答应下来。
区区小孩子吵架罢了。让小朋友去道个歉怎么了?
等成了商业上的合作伙伴,那威胁自然就不存在了。双方又不存在利益冲突,总不能痛揍自己的队友吧?
——想阻止一件事发生,最轻松的方法就是加入他们。
一下便想通其间曲折,几位老油条当即承诺下来,纷纷去联系自己的孩子。
只有一人久久未动。片刻后,连家大家长——也就是连虞和连小留的生父,才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江暮南,我有话要和你说。”
“……”江暮南?
他是怎么把自己和男主默认为一体的?
简如默默挑眉。简单抛过去一句“我不是江暮南”,他便收起手机不再打开,爽快地付了这顿饭钱。
陈元琅还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小简终于谈完了?”
“谈完了,谢谢。”简如也没隐瞒的意思:“多亏你愿意出来,陪我吃这顿饭。”
虽说陈元琅无心经商,好歹也是在陈家长大的。对面人在假借自己的名头偷偷摸摸做什么,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只是青年却做得十分大方,让人心中生不起嫌隙。
对他有一股天然的信任,深觉对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陈元琅便笑着默认,又趁机要求简如有空再来当几次模特。
见他答应,才微笑着走了。
——“就、就这样么?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和江晨钟说完,简如在车上打了个哈欠:“怎么样,心情好些了么?”
“那可不。”江晨钟的兴奋已是压不住了。
广播站念稿子时,可是会连投稿人的名字一起念的。自己的几个老仇人,突然在公共场合大吹彩虹屁……
别说江晨钟了,就连他的死党都爽到不行。来这么一下,其他人看他们的眼神也不对了。
——那可是荀以洲的跟班们呀!
江晨钟做了什么,逼得那几个人公开倒戈了?
无论怎么样,这一手都很有威慑力。本来跟在身边的,有不少令人厌恶的视线。
现在经由这么一出,他们却不是很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了。毕竟江晨钟连那几个人都能搞定,很难说会对自己下何毒手……
“我看还有谁敢说我们家坏话。”对着空气挥舞两下拳头,江晨钟心情十分灿烂。
对面人轻笑两声:“你们差不多要接力赛了吧?”
“还有一刻钟。你今天还来吗?”想至此,江晨钟挠了挠脑袋。
“快到了。”车已经拐进校园。一边望着路旁绿荫,简如一边微微笑着出主意:“跑步累吗?你要是嫌没解气,也可以让他们几个帮你买水喝。”
“算了,看到那几张脸就恶心。”江晨钟大手一挥,十分大气。
因着狠狠甩了几人一巴掌,他的跑步速度都比平时快几分。
连掉棒这种事都没能影响到他,硬生生带着他们班夺了第一名。
“恭喜恭喜。”青年的祝贺声中,江晨钟微微喘着气:“那……那哪行呢,都怪荀以洲!”
“要不是他刻意掉棒,说不定咱班还能破个记录……”
简如拿了条毛巾,直接把气喘吁吁的江晨钟裹进去搓脑袋,像在揉一只大型犬。
察觉到一道不善的视线,他转过头。
荀太太就在不远处。灿烂的阳光下,荀以洲跟在女人身边。
似乎被骂过了,他垂着头,正微微偏开视线。
女人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与简如视线相对,她甚至走近几步,嘴唇做了几个唇形。
——“期末考试”。
等着吧,我儿子的成绩,一定会超过江晨钟的。
察觉到女人的意思,简如暗自挑眉。
只是他却不如荀太太那么低调,直接大声应道:“这样啊。那你要再来赌一把吗?”
被戳到痛处,女人脸一白,领着人走了。
“江晨钟,你真是太棒了!”这方的安静相处并没能持续多久。
在运动会上大出风头,又成功压了荀以洲一头。有不少本来想和江晨钟交好的人,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刚才跑得真快,多亏有你我们班才能夺冠!”
“你的马叫王子是吧,多大了?能让我们摸摸吗……”
不一会儿,江晨钟身边便围满了人。很少被这么多人簇拥着,江晨钟难得发愣,脸都有些发红。
自从江家出事以来……荀以洲他们几人,便天天找麻烦。
他已经被孤立很久了。
都快忘了,和同班同学正常相处该是什么感觉。
“对,是叫王子。不能摸的,它脾气不好……”一时手足无措,江晨钟直接被簇拥到人群中央,被烈日晒得头晕目眩。
待他发现青年已经默默退开好长一段距离,才着急地挥了挥手:“诶,简……喂!喂!!”
见青年不理他,才终于一咬牙:“简哥!!你要和我一起去吃午饭吗?”
见江晨钟这么用力地呼唤另一个人,簇拥着他的几名同学也跟着回头。
与众人视线相对,简如在阳光下,身形白得出奇。
衣角被风卷起,他笑眯眯地,脾气很好似地摇了摇头。
多好啊,江晨钟终于在学校有了立足之地。
虽然周遭仍有许多饱含敌意的视线,但也有不少人跟在江晨钟身旁。
校园生活就该这样。哪来这么多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又因为家庭互相看不起呢?
好好交朋友就是。
他本来就该有一堆朋友的。
再度挥了挥手,简如默默离开,去校外吃了顿饭。等看完闭幕式,几天校运会终于有惊无险的落幕了。
身为盛装舞步、障碍赛的双项冠军,还在跑步时夺了几枚奖牌,江晨钟自然是话题中最拔尖的那位。
简如离得远,不知道豪门太太们都在谈论些什么,只能隐约看见荀太太越来越烂的脸色。
估计是身旁人不断谈起江晨钟,把她刺激到了吧。
不过话又说话来,荀以洲的学习成绩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从小到大就没差过。
默默瞥了眼操场上低垂着头的少年,简如若有所思。
也不知荀太太是怎么教育小孩的。逼着人门门状元,迟早得教出个变态来。
但那些都与简如无关了。
下次再来,最早也是期末家长会。不再操心江晨钟的人际情况,简如与少年挥手道别,默默上了车。
“简先生心情很好呢。”林尧来接人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位嘴角带笑的先生。
简如也不否认,轻轻点了头。如何能心情不好呢?
江晨钟如此的争气,运动会上能拿这么多冠军,还与同学们打成一片……
也多亏打架事件的顺利解决,江晨钟的学习生活,终于能顺利进行了。
只要他茁壮成长,未来的江家也能轻松一些。
……或者不想那些虚的。只要他茁壮成长,就很好了。
揉了揉太阳穴,简如合眼休息。林尧便不再多话。
车没有停留,往市中心最权威的拍卖行开去。
阳光热辣,却被车窗尽数挡在外面。车内一片绿幽幽的凉意,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大咧咧地放着,几乎占领了整个后座。
那是简如昨天晚睡的原因。
心知他为了找出这些东西来,费了多大的劲儿,又有有多么的疲惫,林尧开车的动静变得无比安静。
等到了拍卖行门口,见青年还没醒,才试探着唤了两声:“先生……简先生?”
他看起来真累。
青年眼睫低垂,睫毛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安静熟睡的时候,看不到那些锐利的眼神,才意识到他也不过二十来岁。
一个人处理那么多事,原来他也不是一直都那么精力充沛的。
须臾间,林尧甚至生出让他多睡会儿的心思。可下一秒,简如便眼睫微颤,醒了过来。
“到了?”
“对。”生怕青年觉得自己怠慢,林尧抢先下去提包:“我和您一起上去吧。”
拍卖行的门口并不多么起眼。走进大厅,顺着特殊通道去往专门的鉴定室,才能意识到这所拍卖行有多大。
至少走了五分钟才停下脚步,侍者微微俯下身子:“先生,到了。”
简如点点头。这里的每间鉴定室都是单独隔开的,既用来鉴定,又是专门的会客厅。
他到时,场内已经站了几个人了。几人年纪都不大,见他过来便一道起身:“你好你好。”
“你好啊。”简如微微颔首。很显然,他并不是什么生面孔。
其中一人表情微微变了变,才终于迎上来:“好巧啊,简先生。”
“是好巧。”从前“自己”过来,总是挽着各色男人的手臂,向藏品们发起进攻。
现在却变了。他不再是买东西的那个,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卖方。
领着身后两名鉴定师,齐梁良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按理说他们做生意的,不该过问顾客的私生活。
可惜简君孺生性高调,他就是不八卦也不行,早被迫吃了不少这位的瓜了:“您昨晚打电话说有不少藏品想出手,我这不就领着人来了么。”
简如点点头。他能看出面前人应该有不少话想问,只是碍于两人不熟,一直努力地憋着。
简如也不打算为他解惑,只把门一关,向林尧示意:“打开吧。”
林尧点头,两名鉴定师凑上前。
黑袋子里还有不少盒子,以及两副一看就是画框的东西。林尧捞出一个珠宝盒子,向两人展示着:“请看。”
宝石通体成粉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两名鉴定师都变了变脸色。其中一人是珠宝部的鉴定师,眼睛更是瞬间就亮了:“这块帕帕拉恰的成色太好了。”
少见的莲花刚玉,切割技巧十分成熟,是一枚非常亮眼的胸针。
简如点点头。年轻的鉴定师几乎扑上来,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我需要仔细看看……请问这位先生,这枚帕帕拉恰的出处是?”
拍卖行在接下委托前,一般会仔细询问各种信息,以辨别真伪。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藏品的流传途径。
很多时候,途径能看出许多东西。
这名鉴定师看起来年岁不大,最多二十来岁,一身西装穿得十分随意。他应该是才来拍卖行没多久,看到这种大家伙,难免有些兴奋。
却被身旁鉴定艺术品的同事轻轻碰了一下,咳嗽半声提醒到:“……不用问了。”
“啊,什么?”
“这就是咱拍卖行出来的东西。”他说。
室内一片寂静。
年轻的珠宝鉴定师“啊”了半声,待抬头与青年四目相对,见他坦然地点了点头,才终于反应过来。
林尧动作却没停,还不断地往外掏什么东西:“水晶吊坠,红宝石,还有这个……”大大小小至少五六个盒子放了一桌,他才终于停下来,朝青年邀功般地笑了笑:“简先生!”
“嗯,对。”简如颔首应下:“各类珠宝,看看吧。途径统一是你们拍卖行出来的,所以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年轻的珠宝鉴定师顿时觉得自己来得十分不值。
“还是检查一下吧,看有没有被我掉包。”简如笑了笑,这话引得一旁的齐梁良冷汗直冒:“先生这话说得,怎么会呢。”
“那说不准。”简如双臂环抱:“毕竟我会来把他们卖了,一看就是缺钱缺得慌……你说呢?”
齐梁良并不敢搭话。他觉得方才见面时,自己良久的沉默,可能已经被青年看出自己八卦的心思了。
“别那么紧张,开个小玩笑。”简如也不为难他。插着手笑了笑,他脸色一正:“只是这些东西在家放着,占地方罢了。”
“啊……占地方?”
“我不喜欢,我家先生也不喜欢。”简如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齐梁良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戴上了婚戒。
“所以才想着给它们找个好去处。都是宝贝,放着太浪费了。”
林尧在一旁听得险些哭出来。
简先生现在说得多么云淡风轻啊。
可明明是为了江家,才决定把这些东西卖掉的!
青年一番话,让林尧心中更是升起了某种情绪。就这么片刻,他已是脑补了不知多少字的剧情,对简如愈发地死心塌地了。
“没猜错的话,那两幅画也是吧。”见简如点点头,齐梁良默不作声叹了口气:“先生真是决绝。”
恐怕都是在扔前男友的东西吧。
被接二连三误会,简如却没察觉到不对,还在专心地等着鉴定师完成工作。见两人点了点头,才一转头对着齐梁良说:“我就直说了吧,我很缺钱。最近能安排的拍卖会是哪场?”
“至少得两个月以后。”齐梁良说。
“太迟了。”简如道。整整两个月,慈善晚会早就结束了。
而且没记错的话,两个月后的那场还不是大型拍卖会,来的人并不多。
“我也没办法的,简先生。”齐梁良并不是拍卖行老板,只能按规矩办事。
“如果您是想参加两周后的大型拍卖会,现在我们的宣传阶段早就终结了,现在这些藏品已经不能……”
“让它们上。”简如说:“安排到特殊环节。”
“这……”齐梁良头疼地皱起眉。他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能做这些主吗?
“林尧。”
“诶!”
包包最侧面,还有个没拆开的小盒子。林尧闻言便埋下头,将小盒子打开给齐梁良看。
“这是……”终于有不是自家拍卖行流出的东西了。
齐梁良皱起眉,凑近些去看。可他盯了半晌,仍没看出这是些什么东西:“简先生,这是……?”
看起来是某种水晶。但水晶上面都有好几道裂缝,整体意境被破坏,看起来品相不怎么好。
“让你们老板来。”简如说:“我直接和他谈。”
齐梁良哪敢轻易应下。可是青年这次来,一改往日黏在各路男人身边时黏黏糊糊柔弱无骨的样子,变得十分强势。
齐梁良并不觉得自己能摆平他。思考片刻后,为了避免冲突,还是试探着给老板拍了张照发去了。
“简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们老板脾气古怪……”他说。
等了整整五分钟,都没能等到老板的回信,齐梁良心中已是沉了下去:“您可别觉得我是在刻意怠慢……”
话还没说完,门外已经传来急切地脚步声。齐梁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齐梁良!你在哪个鉴定室?”
?!
齐梁良心中一惊。除了自家老板,恐怕没人敢大张旗鼓的在走廊这么晃悠。
“诶!”他刚探出头去打了个招呼,老板已经风风火火地来了。与齐梁良相比,来者身形干瘦,完全就是个小瘦老头:“刚那套如尼石是谁给的……”
“我。”简如抬起眼:“你好,久仰大名,禄先生。”
老板的姓十分少见,不过也和他所从事的工作很相称就是了。
毕竟掌管拍卖行,身边最多的就是钱了。
“你想卖这个?”禄先生道。他急切的模样,连身旁几个鉴定师都吓了一跳。
齐梁良是内心波动最大的。在成为一名工作人员后,他也跟着干过不少鉴定工作。
眼前这套宝石明明看起来成色不怎么样……为什么连见惯大世面的老板,都会这么激动呢?
简如点点头。便见禄先生猛地扑了上去,恨不得直接把宝贝塞进怀里:“别上拍卖会了,卖我吧。不会亏待你的。”
他从没见过这么浑然天成的如尼石。
作为一种占卜工具,如尼石可以指代各种器具,只要上面刻了符号就行。
但无论是用宝石、鹅卵石亦或者木片,再怎么技艺高超,也总归是人工产品。
从没有像眼前这套一样,几乎是于宝石中心生长出来的,如此的浑然一体,丝毫不见现代工业的亵渎!
禄先生沉迷占卜,不论是六爻、小六壬,亦或者西方的塔罗、星盘,都略通一二。对这些藏品,自然就更为欣喜,恨不得统统塞进自己的藏宝库。
见他这么喜欢,简如心知事情已成了一半。
只是他面上还没表现出来,依然从容冷静道:“禄先生什么话。我早就想结识先生了,还谈什么钱不钱呢?”
——反正这堆石头本来就不值钱。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简如曾有好几次去往山上道观,求了一堆开光饰品。
而这套如尼石,也是当时在道观里发现的。虽然不知为什么,中国的道观会藏了一套北欧古代占卜用的如尼石……
不过价格么,是真便宜。估计也是道观主人不懂这套石头的价值吧。
简如干脆一道买了下来。毕竟他记得原文里,沉迷占卜的人可不少。
——这不,立马就用上了?
“你的意思是……”禄先生眼睛一亮,他心中有些激动,又不敢相信对方真这么好。
“我可是很想送给先生的。”简如一抬眼:“只不过么……”
“只不过什么?”禄先生立马问道。
齐梁良却已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了:“简先生,您该不会是想……”
“插队?”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在齐梁良嘴里绝不做到的事,到了禄先生这儿,却仿佛只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只是这个?”
“只要这个。”简如态度坚定。
禄先生大手一挥,当即招呼起来:“小齐,去,你去把这几样东西收起来,加印一个小册子。”
“……诶。”齐梁良低眉顺眼。他的确是没想到,那个只会依赖形形色.色男人的简君孺,原来是个这么能说的性子。
也怪不得他能勾住这么多人……老板的喜好连自己都不清楚,这人又是怎么翻出来的呢?
真是个危险人物啊……
“真是谢谢禄先生了。”简如朝人道谢,也不管旁人忌惮的眼神。
禄先生还在那儿非常宝贝地摸着装满石头的盒子——没净身前,他恐怕连如尼石都不舍得碰了。
听青年这么说,才猛然回过神。
深怕礼物被人收回去,他又把盒子搂紧点,终于转过身朝简如点头:“简先生是吧?既然你有藏品想出手,过一阵子的拍卖会要不要来呢?”
这是在邀请人以客人的身份出席。
简如其实正有此意。毕竟他记得很清楚,此次拍卖会上,有好几样有趣的东西在。
当然他的“有趣”与旁人并不同。并不是什么艺术品、珠宝首饰。
——而是指佛像、佛珠这一类的。
江家身边的忧患并未解决。他一刻也不得闲,只想再把江宅装饰得牢靠一些。
这种带着浓浓宗教异味的卖品,只要不是原材料昂贵,一般价格都不会太离谱。
还有那位暂时没能联系上的版主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他也会对藏品什么的感兴趣……?
所以即使手头并不宽裕,听禄先生这么说,简如还是点了点头,准备过两周来看看。
“来,你去给先生拿张册子。”见他应下,禄先生当即招呼道:“到时候给你留几个位子?”
“两个吧。”简如想了想。
“那就去包间。”禄先生大手一挥。
青年这个礼物送的,应该十分讨他欢心。
亲自给人讲解了一通,甚至承诺会给人免除部分手续费,禄先生才终于将人送出门外。
“禄先生真是大方。”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让步,简如眼中也有些意外。
“哈,都说过不会亏待你的。”禄先生自满道:“就看简先生的藏品,这次能拍出多少钱了。”
毕竟拍得越多,双方也就互利共赢得越多了。
简如笑笑,也不答话,只谢绝了他的继续相送。
正与林尧一道走到门口,却突然被人叫住。
“——简君孺?”
简如已经打算上车了,闻言身形便一顿。原身果真应了那句备胎遍天下,来者又是个眼熟的。
和许钿玉、连虞他们一样,是简君孺不知道多久前的勾搭对象。不过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来者只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因而金发碧眼,十分高大。
“你怎么会来这儿?”深深皱起眉,亚德瑞安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条件反射性的,他开始打量起青年的身边:“这次又是和谁来的?”
若是放了从前,于大庭广众之下相遇,简君孺就是心中再不耐,也会耐着性子笑脸相迎,与他交谈两句。
可惜亚德瑞安现在碰上的,是简如。
于是他最后看到的,便是青年满脸冷漠地钻进车,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一样。
“简先生,咱不理他没问题么?”林尧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亚德瑞安背后,可是有名的跨国财阀。
简如却满脸的无所谓,闻言甚至歪过头思索了一下:“理他做什么?最开始还是他甩的我呢。”
这个“我”,指的自然是原身。
身为原身早期的狩猎目标,亚德瑞安财力雄厚。原身一心想啃下这块肥肉,称得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果和之后那串备胎相比,这位的待遇已经算得上小皇帝了。
可惜他并看不上。嫌原身小家子气拿不出手,亚德瑞安为了摆脱简君孺的纠缠,可是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也差不多是在他之后,简君孺才一心修成了海王,根本不管他人怎么看待自己。
“啊,那咱不理他了!”听简如这么说,林尧当即正色道。
见他这么正儿八经,简如当即失笑地摆摆手:“放心,这些事我早忘了。”
因为压根就不算他的经历。
——再说了,比起这些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被拍卖行老板这么一提醒,简如终于想起耽搁了好几天的寻人事件。
久违地登录论坛,等迅速浏览过一众板块,确定其间没有自己熟悉的id,他才深深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眼睛。
自己白忙活这么久……该不会是改名了吧?
与其想这么多,不如直接去问。终于想通这一层,他于昏暗的车厢中点开微信,却没来得及寻找属于版主的那个账号。
排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昨天与几人家长谈判的信息。
谈话应该早就告一段落了。现在却有一条小红点,执着地钉在聊天框内。
简如皱起眉,终于想起留言的这位是谁——连小留的家长。
也就是连虞他爹。
说实话,简如并没有想到,连虞的父亲会乖乖合作。毕竟连家和江家,该是极度不对盘的——明明许家和他们都在思考,该怎么从江家身上撕块肥肉下来呢。
越是在这种时机,连家该越不松口才对。
——那他会乖乖合作,就很耐人寻味了。
简如默默挑眉。考虑了一阵,他最终还是点开了聊天框。
“我不是江暮南。”自己的回应正挂在倒数第二条。连父似乎并不介意他说了什么,而是锲而不舍地打了一大段话。
“江暮南、或者简君孺,无论是谁都没关系。”难得的,他的字眼里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既然你与我联系,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吧。”
“算我求你了。”令简如惊讶的是,连父的态度称得上卑微:“连虞自从去了你家公司,回来就一直高烧不醒。医生来检查过很多次,都说他根本没病。”
“请你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烧”?
简如可太熟悉这一套了。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他微微皱起眉。
真没想到,自从洗手间水管爆炸,连虞一直倒霉到了今天。
所谓高烧不醒……最常见的原因,不就是撞邪么?
只是他为什么要跑来问江家?
明明最该反思的,是自家孩子曾经造过哪些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