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蓄揪着陈昭君,陈昭君走不开开。
于是,陈昭君就在渝湘楼的大门口,面对着一屋子吃锅群众,赫赫然陈词慷慨一番:
“梁国临安王韩迅,已率大军逼迫边境,我等雍国儿女,享皇恩,浴皇泽,此时不为国分忧,更待何时!”
所以?
韩蓄顺着说下去:“昭君,你我两人结亲,不正是为两国局势分忧嘛!为黎民百姓造福啊!”多亲切的语调。
“你错了!”
陈昭君赫赫然,再次打断韩蓄的美梦:“我已向皇帝陛下呈上请愿书,我陈昭君,愿拿出陈家给我的所有陪嫁,充作军饷,再带领家丁三百人奔赴边境,支援前线。”
渝湘楼的吃锅群众们没有了笑声,一片安静。
陈昭君不是开玩笑的。
她宁愿打仗,也不愿意嫁给他。拧得很,和他的专一简直有的一拼。韩蓄盯着陈昭君那脸上还未散开的冻疮,要伸手去给她捂一捂,一脸温柔:“你可知边关苦寒,不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承受的!”
仿佛他曾经历过边关苦寒似的!
陈昭君侧脸一闪,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上,闪出一双傲然的俊眼。她偷偷使她哥哥陈道渊那把一百八十斤的大刀那会儿,韩蓄还不知道在哪地儿被人打得满地找牙呢!“打仗以及边关苦寒这样的事,就不劳烦长安君考虑了!我还有要事,失陪!长安君好好吃这顿火锅吧!若以后两国开战,愿长安君福寿齐天,长安一生。告辞!”
陈昭君自认很给韩蓄留余地了。没骂他没生气,没抢白也没瞧不起。
这就是陈大小姐的个人修养,挺高的。
韩蓄人生第一次最近接触女神,这么铩羽了。女神不接圣旨,不想嫁给他,正闹情绪呢!可韩蓄毕竟是未婚夫,不是那亲爹陈太傅以及亲哥陈道渊,会由着她的喜好胡闹。两人结婚,那是板上钉钉的事。韩蓄耸了耸肩膀,一伸脑袋,又回到渝湘楼去,接受一众吃锅群众的嘲笑与鄙视。
吃锅群众们此刻当然不懂长安君内心的高洁之处!他们不过鄙视这受尽世人冷落的长安君,这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傍上这雍国大富之家。
其实,这位尝尽人间冷暖的长安君比世人都明白,世间所有的荣华富贵与权势高位,不过是虚无。最珍贵的,是在那个万千人唾弃践踏他的世界里,她曾给过他一丝尊严和帮助。
她真的很善良,别看她此刻像一把锋利的剑。别看她行动如风慷慨激昂,她其实很温柔。
世人只知道陈昭君那刺眼的美貌,他却更明白她那颗可贵的心。繁华世事,几多凶险沉浮。他韩蓄此生真正在意的,真正想要拥有的,不过是与她的一生一世而已。
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他不会只是她人生里的渺渺一粟,他会是她整个世界里最亮的光,伴她温暖一生,绚烂一世。
陈昭君此刻笃信,自己才是自己的光,自己才能给自己最正确的路。别人眼里的,她爹陈太傅是国家栋梁,她哥哥陈道渊是整个雍国少年的榜样和标杆,到了陈昭君这里,早去掉了所有的仁义道德和膜拜盲从,兄妹之间争论真理且顺便打个架,父女之间辩论家常爹被气得哭,时常都有。
那韩蓄算什么光?
陈昭君其实没有什么要事在身,她今天最要紧的事,就是来渝湘楼吃顿火锅,听说书先生说临安王的近况。都被韩蓄突然出现,给搞砸了。
陈昭君当然不会跟韩蓄置气,在她眼里,韩蓄还是个不足以让她动气的存在。
陈昭君的世界里,除了她哥陈道渊,也还有能让陈昭君动气的,比如云飞燕,就是那个老皇帝眼中那貌美弱智的,那个姑娘。
陈昭君前脚出了渝湘楼,准备再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吃火锅,后脚就被云飞燕在街上堵个正着。
云飞燕与陈昭君并列雍城四美。都是有美貌,懂武功,有钱有地位的人家,云飞燕自认没有输太多,不是西风压了东风,就是东风压了西风,分不出个所以然,一团浆糊!
这场一直以来都很焦灼的pk直到昨天忽然来了转机。
陈昭君将要和亲质子,也就是说她的人生将会从云端坠落下去。陈昭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云飞燕相提并论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云飞燕觉得实在解气,解气,太解气了!
必须逮着机会奚落,落井下石呀。
云飞燕特地摆了好大的架势,几乎把整条街都给堵住了,把陈昭君给堵在正中间。
云飞燕面前,就是那个满心想着临安王的陈昭君,被皇帝下旨嫁给临安王的哥哥质子长安君和亲的那个陈昭君。
云飞燕一张俏脸,忍不住不笑。
临安王!那可是九万雍国少女的痴梦。陈昭君已经在靠近临安王的中途,就被铲除了。哈哈。
云飞燕依着名字,本该很苗条,却生的微胖,说话的语速倒是贼溜。她一把堵在陈昭君面前:“哟!还有心情在这儿听说书的说临安王呢?”
“哟!还想跟皇帝陛下请命呢!皇帝陛下会给你机会,让你去边关亲眼见临安王?陈昭君,别做你的美梦了!”
“我劝陈大小姐,赶紧回家准备准备!三天两头,北城南城跑什么跑?天塌下来了还是怎么了?要你一个女儿家跑在前头救灾施粥?瞧瞧你这脸上的冻疮,哎,我看得都心疼!为何不好好找个人嫁了呢!圣旨都下来了,你也不想想,还能退的回去?赶紧趁这两天再吃两顿火锅吧,我请你啰!等到陈大小姐当了质子妃,虽然穷得只能喝西北风,虽然长安君府听说是和陈大小姐你结亲,人人都高兴得流口水,但是你好歹挨着娘家近便,你姐妹儿我也会时常接济你的,你也不会过得太难!”
“哎呀!陈大小姐,我真是佩服你呀!我们比了一辈子,比美貌,比才华,比武功,比谁更有钱……又有什么意思呢!你最后却只能嫁给质子!哈哈哈!”
“皇帝陛下圣明哪!”
“诶——如果陈大小姐真不愿意,收拾收拾,赶紧逃婚也可以哦!我云飞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嘢!”
云飞燕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看样子是在陈昭君面前憋屈了三百年。
这顿奚落,云飞燕很过瘾。
陈昭君最终给了她一个白眼:“说够了?我问你,我为什么要逃!我需要你助什么力!你什么时候能助我的力了!”
云飞燕一时短了线。
陈昭君却很大气,很有情怀,一把攀住她:“飞燕,大家都是姐妹!我不接圣旨,还请愿去前线,我是为了见你那位梦寐以求的临安王,不假。飞燕,以我们这么多年打不散和不好的交情,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放心,我就算见临安王,也会带你一起。公平吧?皇帝陛下面前,我会帮你一同请愿的。”
什么!
“你疯了!你真要去受苦受累?你别编派上我!”云飞燕睁大了眼睛。
陈昭君一脸认真,不像信口胡诌的。
云飞燕想赶紧摆脱面前这个被逼急了的疯子。正因为互相了解,云飞燕绝不怀疑陈昭君的话,她相信陈昭君说得到做得到。
云飞燕想来想去,决定赶紧回家,找舅舅禁军教头李将军打探皇帝的最新决定要紧。
云飞燕撤了人手,骑着马一路狂飙。
她知道的!陈昭君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人人践踏的长安君?陈昭君怕是要被皇帝这道圣旨给逼疯了。
陈昭君要是疯了,她什么事做不出来?她或许真的会操了家伙跑去边关打仗的,她或许也会顺带捎上云飞燕,因为两人实在积怨太深了。
云飞燕光想想就害怕。
陈昭君之所以要和亲,还不是因为临安王天天在边境叫板儿。
那临安王虽然是九万雍国少女的梦,但实实在在的临安王在战场上那据说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人物。
虽然闲暇时候,云飞燕也会给临安王飞鸽传一封情书,也会偷令牌给他寄雍国的好果子去,但她绝不愿意和陈昭君上前线,以敌人的身份跟临安王面对面对峙。
除了陈昭君对云飞燕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个好果子,还因为临安王的形象实在铁血硬派,就一双鹰眼也能吃人。
万一临安王在人堆儿里,没认出这花容月貌的就是她云飞燕,也忽然没想起她就是夜里给他写情书、白天给他寄皮袄的那位敌国女粉丝,一支百步穿杨的箭射过来。
后果太不堪设想。
云飞燕可不想这么香消玉殒,她还想跟临安王再隔空培养几年坚厚的感情。
陈昭君要去送死,就让她自己去好了。
不!也不能让她这么疯。得帮她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