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六男这才知道朱家老三两口子领养了一个女娃娃，刚刚自己在中堂坐了那么久，东仔还哭了好几回，也没听到那女娃娃的哭声，可见是个乖的。

其实仙仙早就醒了，知道奶奶要做很多家事，爸爸妈妈去了上工。不会走不会跑只能躺着的自己也只能乖乖在床上听声，听累了就进商场看看有什么自己能用的，可以给家里人的物品。

朱华马春天结婚好些年没娃的事早两年不少人找方六男讲闲话，她也是多方考察后才点头将女儿嫁到周家。

眼看女儿出嫁到这次生产，没血缘的大姑姐帮着准备了不少东西。家婆张福连又是个心善的，月子里五天吃只鸡，每餐都有鸡蛋。

双胞胎也不过挂个名，本就不是大事，女儿还得了实质性好处。

怕女儿转不过弯来，方六男劝道：“朱华两口子没生迟早都要养一个，你婆婆没有真要她老大和柱子的孩子抱给他，这一家人该帮忙就得帮，你不要想偏了。”

又道：“你怀着东仔的时候也不是不出门，有经验的妇女肯定能看出来。他们把孩子放你肚子里出来，一是说出去好听，二应该是等孩子长大，这事久了，不是亲生也是亲生，朱华两口子老了有个依靠。”

李小燕也不是个笨人，虽然对仙仙如今花钱买奶粉喝的事有意见，但这奶粉是谁买的都不一定。

家里一年到头就这么些钱，婆婆张福连虽然有一份退休工资也没多少，那点钱能买几袋奶粉？这奶粉谁买的都不好说，万一是孩子亲人呢。

于是一边用毛巾往身上浇水边和亲妈道：

“我晓得，仙仙，就三哥领养的那个女娃，是真好看。养在家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怕不是三嫂亲生的，她又没经验带不好奶娃。不过仙仙比东仔乖多了，不怎么哭，一天的尿布也有数。我婆婆晚上照料她也不影响第二天做事，我就不行了，东仔晚上有时候喝好几回奶。”

“小娃子除了睡就是吃，能吃是福，我们东仔多壮实。你奶好我就放心了，不是妈吓唬你，有些媳妇生完孩子婆婆不给做饭，衣服尿布没人洗。一边怄气一边坐月子，要不了多久就得回奶，娃儿喝这样的奶也长不好。你这婆婆，妈没挑错人，一家子都不错，就是柱子和你都是呦，房间埋汰也不收拾。”

方六男又帮着女儿打了遍香皂，一边感慨在院子里孩子那些尿布都是肥皂洗的，这洗澡还有香皂，乡下里头有这条件真没几家，有钱没票也买不到的东西。

李小燕在亲妈面前没什么害羞，由着自个妈给自己又擦又搓，还笑着撒娇：“我这不坐月子，出月子我就给捡起来，不让妈讲！”

方六男听到这话一把轻拍在女儿背上：“我讲你都不行？还是要等你家婆来讲你？也就柱子妈脾气好，你可别说你家婆不帮你收拾，哪家媳妇喜欢公婆进自己的小屋子？刚生完就算了，妈都不想说你！”

想起进房间那味，方六男直接吐槽女儿：“一进你房间差点没给我熏的背过气，你说你怎么受得住！也是，柱子不嫌弃，你们将将好的锅配盖，哪个也别挑哪个。”

看似方六男在训人，也不过是亲母女之间的说话方式而已。亲妈教，女儿顶个小嘴，但有多少听进去了，还得看往后日子怎么做。

方六男是个周到的人，送女儿回房后出来找张福连，

“福连，我刚听小燕说仙仙的事，两个孩子一起到家里来，我做姥姥的包被没法子马上再做一套出来，但是衣服和满月酒我回去准备，明天一块送来给两孩子办满月。”

张福连心里可没有客气，嘴上说着：“这怎么好意思，本来是那两个的事，要让小燕妈你破费。”

“小燕在你们家过得怎么样，我当妈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福连你不用跟我客气，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像你这样的好家婆，樟树公社找不出几个。”

满面笑容的两亲家手拉手又一块量了一下满月酒的菜和回礼，吃过午饭后方六男才回家。

八月初三，周圣云和伪双胞胎弟弟东仔一起满月。李小燕的老娘和大嫂、三哥三嫂、四嫂五个大人带着三个男娃前来送满月礼。

这会儿的喜事都是靠娘家人给撑起场面，李家老三挑着一担放着红曲米兑水半染红的柏枝的箩筐，给外甥和外甥女的满月礼一担箩都快装不下了。

两个箩筐下头放着个足有八斤的米酒坛子，封口处贴的纸也染了红色。一边酒坛子上头放着一床绿叶红牡丹花的婴儿包被，包被棉花絮的厚实，看着不少于三斤。包被上头放着几套农家自己买布做的衣服和彩色虎头鞋，箩筐周围用红绳挂着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具。

另一个箩筐则挂着两只鸡，一条肉以及一小坛茶油。最上面，压着几包红封的云片糕。李妈和几个儿媳妇手里都挎着篮子，里头是鸡蛋，给多少就看各家日子。

满月宴除了李小燕娘家，另外就是老屋那边关系近的以及村里有威信见识的长辈。

一大早，朱大田挑着两桶用红曲染成胭脂红的鸡蛋陪着提着个篮子的周宝柱去周山村老屋祠堂祭祖。

到了祠堂，周宝柱进去祭祖，朱大田在外头等。

等周宝柱祭祀好出来，两兄弟一起把红鸡蛋送去同宗血缘近和关系好的人家，一家两个。至于去喝满月酒的事早就通知过，有人情来往的也亲自上门和张福连打了招呼，告诉她会去。

送过鸡蛋，大队长周立章帮着他们叫了十多个不超过十岁的男孩子过来，让这些孩子一个个排队分开往朱大田端着的碗里撒童子尿。

尿完一个大队长看一下，颜色清澄微黄透亮的就倒入带来的大海碗里头，发暗或者颜色过深则倒地上不要。

接完童子尿，周宝柱给几个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包了2分钱的红包外加一人一个红鸡蛋，孩子们高兴的拿着鸡蛋跑开，有些还想着把家里其他兄弟叫来再赚几个红鸡蛋。

两兄弟办完母亲交代的事便回家去。

到家后，周宝柱把童子尿交给母亲，和周二福一块坐在中堂的圆桌上陪着来喝满月的客人喝茶。

这茶是大队统一摘完春茶后，村里各家喜欢的可以去摘来自己炒着喝，农家自制，比不上茶社的手艺。

炒茶的手艺可是算工分，轻易不会随便教人，自己琢磨炒的茶拿出去卖也没人要。

中堂一共摆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四周放着长木凳，大人一条长凳坐两个，小孩子坐个四五个没问题。

中间最大的圆桌上用小簸箩摆放好些炒熟的南瓜子、黄豆以及为了喜事才开锅用河砂炒的烫皮和带壳花生。另外还有几盘油炸的玉兰片、蚕豆、以及掺了花生米、黄豆的豆巴子。

油炸的玉兰片豆巴只有主桌上才有，其他两个桌上只放了一簸箕河砂炒的烫皮花生，虽然酥脆，到底少了油香。

但这些零食在七十年代也只有办喜事和春节才能吃到。

周二福带着周宝柱在中堂待客，张福连和妯娌古月英带着儿媳妇徐红英在灶头准备宴席，朱大田朱华在水井边上杀鱼，几个本家巧手的媳妇帮着洗菜切肉。

穿了身新灰布细棉布衣服的周圣云正被自己妈妈马春天逗着，无奈的露出“无齿”之笑。

马春天今年27岁，身高约一米六，身板像个小姑娘一样单薄，体重可能还不到八十斤，对此张福连十分无奈。

马春天嫁来家里后，也不是不让吃也不是没得吃，到自己家这些年，没怎么生过病就是不长肉。瓜子脸瘦的就剩两大眼，好在长头发虽然有些枯黄干燥，还算厚实。

这会乡下看人身体，一是看气色二是看发量。

仙仙这会儿已经能看清一些眼前的影子，知道自己妈妈没有亲生的孩子。

来到这个家之后，除非上工做事没办法，有空妈妈都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自己醒了就问饿不饿要不要喝水，睡着就打扇子赶苍蝇蚊子，换下的尿片都是爸爸妈妈抢着去洗。

周圣云满心满眼都是感激，来到这个时代，除了亲妈不靠谱，但也把自己交给了靠谱的姑姑，让自己拥有了这么多亲人的关心爱护。

周圣云在思考，要不要从商场市场里头拿出些东西来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一些，昨天晚上奶奶和叔叔说起满月酒，叹息家里可能要好几个月没油炒菜。又担心自己奶粉不够喝，昨天小婶婶抱着东仔弟弟过来，自己正在喝奶粉，婶婶就让给东仔弟弟尝尝，还好东仔弟弟把到嘴的奶给吐了。

供两个娃的奶粉，在自己的那个年代都是不小的花费，何况现在人均收入极少的农村家庭

。

周圣云纠结着，要怎么拿出来，奶奶和爷爷才能平静接受。这问题不能多想，谁会相信天上掉馅饼呢！

朱二月从中堂走了进来，身后跟两个周家同宗关系近一些的婶子。两个婶子进来一看是马春天在照看孩子，都知道朱家老三老口子结婚六七年都没生，这次总算有个后了，不过朱老三两口子都憨，两人也就没说些什么姐姐会带弟之类的话。

朱二月看到仙仙醒着，走到床边就忍不住伸手把她抱到怀里：“姑姑的小仙女，有没有想姑姑，姑可想你了!”“噗嘻嘻~咯~咯”周圣云听到朱二月的声音，马上笑出娇嫩的婴儿音。

“呦呵，娃和二月你亲的很啊，侄女像姑姑果然没错。”穿黑色斜襟上衣的梅花婶子边说凑过头看向朱二月怀里的娃儿，一下顿住没经脑子直直问：“这是柱子和小燕生的？”另个穿灰色斜襟上衣的毛英婶子这会也看到了女娃的长相，多少不太信，不过她没直接问出口。

两人都才从李小燕住的西屋出来，看过皮实憨黄头发稀疏的东仔，和眼前这眉心点着红的小女娃除了都是双眼皮就没像的。哦，一样的灰色小衣服。可一个穿着是白团子，另个就是泥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