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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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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我,小酒,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每问一次,我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

最早的记忆,是在山中一间香火稀薄的尼姑庵,有一群和我年岁相仿的女孩儿,印象里总是一碗稀薄的白粥,最想要的,就是吃饱穿暖。

后来我被尼姑们偷偷被卖下山,五两银子,是顶好的价钱,有人轻佻捏了一把我的脸:“就要这个吧,再养几年也能值不少。”

当地人叫这种地方为院子,也就是私窠子,是个脏地方。

院子里的生活当然比尼姑庵好,我每日端茶送水、扫地擦窗,洗衣跑腿,吃的是席上撤下来的残羹,穿的是花娘们的旧衣,只是虔婆龟公的脾气不好,非打即骂,作威作福。

后来再大一些,我成了王妙娘屋里的小丫头,有一日,院里来了个穿着簇新绸衣中年生客,我守在门口昏昏欲睡,见有人进来,揉着眼睛喊了一声:“爹来了。”又一溜烟跑去妙娘子屋里:“娘,来人了。”

没想到,我这声“爹”误打误撞翻起了一桩旧情。

王妙娘问我:“小酒,你想不想过好日子?”

当然想。

我变成王妙娘死去的那个女儿,抱着商客的膝头,一口一个软糯糯的爹爹,哄得人心乱颤。

最后这位爹爹出了一大笔银子,把王妙娘和我领出了院子,走出去的那一日,阳光格外的明媚,我们乘船北上,去了一个新地方。

江都。

这一刻起,我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世,新的人生。

爹爹开了一间极大有名的药铺,还有几间绸缎铺子,我们后半生吃穿不愁,只是施家有妻有妾,不敢带回去,头两年,我和王妙娘住在外头,每隔几日爹爹会来,王妙娘准备好酒好菜,我会缠着爹爹,让他陪我说话玩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再后来,王妙娘怀孕了,算命先生说肚子里是个男胎,王妙娘有了底气,闹着要搬去施家,其实这事闹了很久,但这次爹爹终于点头了。

住进施家,有名有份,按王妙娘的说话,这辈子终于有着落了。

爹爹牵着我的手,王妙娘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我们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进了施家,见了祖母、大娘子、姨娘、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妹妹。

这家里,爹爹是久相处的,吴大娘子不管世事,只有祖母和桂姨娘不待见我们,祖母知道王妙娘底细的,常招她去跟前训话,祖母苛刻,连带着旁的人都要对我们冷淡几分。可王妙娘也有法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我:“甜姐儿,你去对付他们。”

我要有那样一副孩子模样,懂规矩、明事理,手脚干净勤快,不争不抢,也要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笑容说话甜甜蜜蜜,让这里人看了心生喜欢。我常陪伴祖母,每日必去给吴大娘子请安,也要讨好云绮妹妹。

施家还有一个大哥哥,叫施之问,字少连,只比我年长三岁。爹爹严父,提及不多,吴大娘子内敛,鲜少挂在嘴边夸耀,只有祖母和云绮常常提起。

第一次见他,是我进施家两个月后,我陪云绮玩球,从假山上跳下来,摔着了膝盖,从地上起来时,见面前站着个小哥哥,穿着青色的直裰小袍子,面庞清俊,一双眼格外的干净澄澈,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山间的清泉。

那一日见面,我心底有种感觉,这个人和这家里人......是不一样的。

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人不夸耀少连哥哥的,他相貌好,秉性好,极好相处,对每个人都体贴周到,彬彬有礼,而且学业精进,以后是会光耀门楣的人施家以后可就指望他了呀。

可是......我小时候是喝一碗粥都要看尼姑脸色的人,在私窠子里还要处处察言观色以防挨骂受训,我知道,我不想对人笑但又不得不露出笑脸的时候,我的表情和动作会收敛得很快。

我能在大哥哥的身上能抓到这种感觉,他好似不是那么的.....真心喜欢家里人。

不过,他依然是无人可比的大哥哥。

每天我去见曦园跟吴大娘子请安,日子久了,和大哥哥也总有往来,他学业刻苦,每日天亮就起来背书诵文,我去的那个时间,他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书,这时通常是坐在园子里写字。

起初我只是远远的看着,后来我走近看看他写的东西,再后来,我默不作声的帮他研磨铺纸,我对这个太好奇了,云绮也会会在祖母面前背诗书,可我只会磕磕巴巴念几个简单的字,没有人提起,他们都忘了,也该让我识字念书了。

大哥哥做学问的时候,吴大娘子不许任何人打搅他,他任由我站在桌旁,偶尔会静静瞟我一眼,一声不吭挥墨。

“想学吗?”有一日他低头写字,突然轻声说了几个字。

我点点头,又猛然摇摇头,看着他,抿着嘴唇,又慢慢点点头。

他偏首看着我,沾满墨汁饱满的笔尖顿在半空,对着我露出了个微笑。

那时的感觉......就好像....清凉的春风拂过静湖边绿树,带动枝叶微微晃动,一片嫩绿新叶飘飘晃晃滑入湖心一般。

王妙娘生下喜哥儿,爹爹格外高兴,祖母对王妙娘脸上也有了几分和缓之色。王妙娘在施家儿女双全,占了好字,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也敢在家里明目张胆争好处。

看着她抱着喜哥儿的模样,我知道,她的心事卸下来了,因为喜哥儿,她真正融入了施家。

我在这家里,算是孤零零一人,唯一的.......外人。

我有“怯”。

像做贼一样,偷了东西,怕主人家醒来抓住,把我打出家门。

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真正的家,有自己的爹娘,像云绮一样理直气壮,肆无忌惮,可以随时发脾气,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王妙娘不管我,她从不把我当孩子看待,我们是盟友,知道彼此的秘密,却不会是亲母女,王妙娘告诉我:“你爹耳根子软又常出门在外,大娘子又病弱不管事,我要顾着自己,还要顾着喜哥儿,哪里帮得了你,你顶着这个身份,也要为自己打算,攒点东西在手上,为自己谋个好将来。”

更多的时候,我会陪在祖母身边,我对祖母好,她以后也会对我好。

云绮有小脾气,常和我不对付,我常常耐着性子陪她玩,但她也未必领会我的好。

所以我更喜欢和大哥哥相处,他很公平,他和云绮说笑,也定然不会冷落我,送给云绮的东西,也有我的一份,在待人接物上,他做得滴水不漏。

我和他相处愈多,彼此越来越熟悉,他真的很好,会教我读书写字,有空也会陪我喂池塘的鱼,或是指点花花草草,在他身边,我总感觉迎着春风。

有时候,我也会有点慌张心跳,有回他去厨房取东西,我追着他而去,看见他顿住脚步,静静站在假山后几个年长家仆合伙欺负新来的小厮,那小厮是个常受欺负的小哑巴,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声连连,我听得心慌,大哥哥只是不动声色站着,等到人散去,他用足尖踢踢地面的一滩血迹,满脸冷漠。

他和吴大娘子的关系也不如表面那般母子情深,吴大娘子病中熬夜给他做的吃食、针线,他并不领情,私下会随意处置,有段时间我在吴大娘子跟前奉药,常看他心底不耐烦。

这个时候,我会有点害怕,这个哥哥,表面那么好,心里也藏着恶意和冷漠。

有一日他从学堂归来,突然下起了雨,我远远瞧着他在门廊下避雨,撑伞去接他进内院,雨很大,积水漫过了我的裙角,他一个人站在那好一会,似乎在观雨,隔着雨幕看我,眼神是安静又散漫的,像一口无波无澜的井,没什么高兴或不高兴,也似乎不感谢我这把伞。

我看不清脚下,跌了一跤,又撑着从地上起来,他见了,皱了皱眉,还在在廊下站着,又看了我一眼,冒雨跑过来扶我,把我从青石地上背了起来。

他贴着我的衣裳是冰冷的,可是冰冷的衣裳之下是温热的身体,那种微微发烫的热度,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紧紧搂住了他。

他对我好。

而我,我需要一个哥哥,我需要一个家。

施家的日子越过越顺当,我和大哥哥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没多久之后,吴大娘子在寒冬的夜里病逝了,其实大娘子已经在床上用参汤拖了好些日,大哥哥听大夫说话,面色格外平静,仿佛早料到这一日。

丧钟敲响的时候,他长长吁了口气,他在床前熬了好些日子,在阴影里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肩膀手足,仿佛终于结束,而他也得到了解脱。

那时候爹爹还在外地贩药材,丧事是祖母操办的。

寒冷的夜里,大家都熬不住回去禅房睡了,只有他一个人守在灵前,烛火被黑暗埋没了。

我不知道他是伤心过度,还是根本就不伤心,我没有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他坐在蒲团上,把纸钱随手投进火盆里,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可我依然想要安慰他,给他剥了一个供佛的香橙,也和哥哥合吃了一碗面。

那是第一次我们两人如此亲近,孤零零的夜里,孤零零的我和他,我们的落在地面的黑黢黢影子交叠在一起。

吴大娘子死后,我开始觉得大哥哥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我们两人之间也有了些变化,我和云绮站在一起,他的目光会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瞬。

我想,相比于云绮,大哥哥是不是更喜欢我这个妹妹了?

我心底是高兴的。

那时我也有十一二岁了,大哥哥变成了个清俊少年,他有漆黑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纤长的手指,挺拔的背脊,是一个相貌很好的文雅男儿。

吴大娘子一走,哥哥的生活起居就被祖母接过来,我有时候也帮着祖母安排,和大哥哥走得更近了。我知道大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汤饭,喜欢穿什么样式料子的衣裳,知道他有哪些挑剔哪些偏好,我经常能揣摩他的心思和话语。

每一次我都能猜对,我们就像心有灵犀一样,话不用说出口,我们就能明白彼此。

我和他之间也有了秘密,他从书院回来,会塞给我一张别致的书签,一纸包热腾腾的糕点,一件小小的首饰,也会悉心教我背书读文,不远不近看着我玩耍......这些都是云绮没有的,我守口如瓶,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终于有一个人,把我当做是特别的。

那几年,是我们最亲近,最融洽,像同胞兄妹的几年。

日子再长一些,爹爹的身体也不太好,停了外出奔波的营生,常常卧病在床,请医问药。

那日家里请了一位游方道士给爹爹看病,听说是位医术高明的术士。

游方道士给家里每个人都诊脉看相,轮到我的时候,那个道士说......说我是炎夏出生的,体内火气旺盛。

我吓到面色雪白我和哥哥一起过生辰,我们都是腊月生的。

大哥哥轻轻瞟了我一眼。

但大哥哥替我瞒了下来,这事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他甚至都没问过我一言半语,那个道士的话,仿佛是一句梦话。

他对我依然很好。

我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他,真的,如果没有爹娘,那有个哥哥也不错,比我大几岁,我们会相处很长很长的时间,从小时候一直陪伴到老,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玩耍,一起说心事。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他可以保护我,教导我,我会给他所有的好。

没有任何人能比他重要。

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的感情,“害怕”逐渐超越了那种亲密和融洽呢?

爹爹病逝时,祖母的侄儿一家,蓝家阖家都来了江都,明里是来奔丧,私底下是看中施家这份产业,那时候哥哥十六岁,喜哥儿才三岁,家中没有成年的男丁,正好是趁虚而入的时候。

那时大哥哥依旧在学堂念书,我能觉察出来,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有些懒散,性子也不如吴大娘子在时那样端正,爹爹死后,他索性弃了笔墨,回了家中,踢开了蓝表叔,把铺子接到手里来。

大哥哥从这时开始,渐渐脱离了见曦园里的那个学子模样。

他慢慢长成了男子,相貌俊秀,性子温润,待人待物温和有礼,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但他内里有些世故,也有些冷漠,对人也不仁慈,手段也有些狠辣。

我会觉得别扭,他实际最瞧不起蓝表叔,却也跟着蓝表叔相处最久,两人一道出门做营生,结交酒肉朋友,甚至出入烟花之地。

蓝表叔在带坏他,我在哥哥面前婉转说过蓝表叔的不好,可他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

哥哥那时候有门亲事,是爹爹生前一段旧缘,很好的人家,这段婚事因为爹爹的去世,哥哥的弃文从商,一刀两断。

这桩事闹得很厉害,哥哥后来带回沈家的一个侍女,这个新来的婢女,家里人都知道是什么来历,不过没有人责备哥哥,紫苏到施家的时候,祖母特意给了几件首饰。我还听见蓝表叔笑谑哥哥风流,哥哥笑着回他:“倒有些趣味。”

“改日我带侄儿出去开个大荤....”

他两人的对话令我如鲠在喉,肚里翻腾,禁不住的反胃。

他会慢慢变坏,像清溪变成浊流,表里不一,内里充斥着贪欲,漂亮的皮囊像蓝表叔一样逐渐膨胀,最后成为我在私窠子常见的、厌恶的那种人。

也许他的本性就是坏的,也许他本就是那种人,不干净,不明朗,只是他念过太多的书,受过太多的管束,清风朗月掩藏得太好。

但不变的是,大哥哥依然对我很好,他掌家之后,对我愈发有求必应,家里人渐渐看出他的偏心来。

对我而言,他有亲妹妹和表妹,却对一个身份可疑的人这样温柔周全。

那他变得再坏那也没关系,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哥哥,对我很好的哥哥。

那时候如果有人问我,你家中都有谁在?我的回答肯定是,我家中有个大哥哥,还有祖母弟妹。

我们年岁渐长,他在变,我也在变。

人都是都贪欲的,我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我始终记得王妙娘那句话,我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我在这家里做的一切,只是想换一个时下女子最好的出路自身容貌秉性出挑,能过惬意日子的丰厚嫁妆,仔细挑选的优秀夫婿,称心如意的婆家,还有背后能撑腰壮势的娘家,一帮子逢年过节能好好说话的亲眷。

我也发现,想要未来稳当,唯一可依赖的人,就是大哥哥。随着各自年岁长大,原不该走得太近,但我和大哥哥时时有交集的时候比如替王妙娘解围,比如自己想要的某些东西,比如我想要呆在他身边的那种舒适感。

十四岁的某一日,我服侍完祖母睡下,我也困倦,便在窗下的软榻上假寐,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近前,我知道那脚步声是谁,却闭着眼想偷一会懒。

他站在榻前,俯下身来看我,应该是离我很近很近,近到我能闻见大哥哥身上的气息,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似乎看了我好一会,把脸庞贴近我发间,我能感觉得到头发被他的鼻尖触碰,他轻轻嗅了我发间的香气,那种压迫感停留了几瞬,而后温热的手捏了捏我的耳珠,指尖沿着颌线滑开。

我心扑通扑通的跳,后背沁出了一身汗,直到他离去才睁开了眼。

那种感觉很奇怪,心会突然跳起来,好像是害怕或者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烦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处的时候越多,那种心头咚咚咚的感觉就越强烈,比如大哥哥会很温柔凝视着我,会和我说一些意味深长的话,也和我有些亲昵的小动作,我觉得有些不一样,但无法说出那种变化,我们依然是兄妹,但又是不一样的。

我常会有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好像面前藏着巨大的黑影,随时能朝我扑来,本能让我有些害怕。

我开始有点害怕大哥哥。

爹爹死后,王妙娘的日子开始难捱起来,她常和我抱怨,我心里也烦躁,好在我已经长大了,祖母要替我选一门亲事,已经请了媒人上门,看了几家子弟。

想要选一个人,那个人要合我心意,要爱我护我,也要对我始终如一,不能是个蓝表叔那样的酒色之徒,也不许三妻四妾。

我的运气大抵不错。

陪祖母烧香时,我和宝月去后殿玩耍,听见几个白衣学子在天南海北闲聊,我偷听了一会,后来他们几人散去,我也带着宝月离去,吃过素斋,我在殿门前遇见一个少年人,两人的肩头撞了下,我转身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

这个人对着我手足无措,说话结结巴巴,但他眸子漆黑清澈,笑容干干净净,十指修长洁净,腼腆又清透,像绿叶间筛下的日光。

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

刚才在后殿,我偷听过他说话,这个人家世清白,家风严正,其实......很合适。

后来我们陆续撞见过两三次面,熟稔起来,相处竟然十分融洽,如我所愿,张家请媒人来施家提亲。

我含羞带怯,轻轻点了点头。

大哥哥坐在我身边,瞟了我一眼,低头喝茶,把眼神藏在茶盏里。

我和张圆的亲事就这样定下来,哥哥和祖母一起帮我准备嫁妆,哥哥对我的态度时冷时热,后来我揣摩出来,他可能不是真的愿意我嫁给张圆。

他同以前更不一样,他看我的目光和看云绮的目光截然不同,那种默默流转的亲昵,已经脱离了兄妹的界限,我们都坐下祖母眼皮子底下,他的衣袖拂过我的膝头,指尖划过我的手背,我心里跳得厉害,身上会哆嗦。

可我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装作若无其事挪开身体,他是我的哥哥,我们身边坐着旁人。

我们的相处变得奇怪,他对我愈发的体贴,我对他更加依赖,说话间却多了几分弯弯绕绕,我常不知道我哪句话触怒了他,他从不明说,只用那双阒黑的眼看着我,我知道他心底有恼,会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用近乎讨好的方式顺从他,他的心思愈加深沉,又将那些深沉用在我身上,我又要贪心依赖他,又要讨好他的心思,就好似变成一朵向阳花,仰头围着他打旋。

我的心也渐渐不一样,我敬重大哥哥,感激他的辛劳持家,享受他的温柔照顾,有时候又会突然烦躁,我不喜欢他暗地里行径,不喜欢他两幅面孔的做派,不喜欢他在外厮混,不喜欢他的市侩和随波逐流,不喜欢他身上沾着乱七八糟的香气,我时不时突然厌烦他,想把他轰走,又时不时想着要敬爱他,感谢他,那种交织在一起的情绪累积在心里,时常轰隆隆响,让我疲惫不堪。

相处不再变得舒心又开心,我跟他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心焦。

大哥哥表里不一,我也表里不一。

谁也没有料到王妙娘在上元节那日离开了施家。我把王妙娘送出施家,回头一想,江都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守着日子等着出嫁,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大哥哥出门许久,回来后我格外高兴,其实想想,明面上我们还是亲兄妹,我又即将出嫁,那条界限永远摆在我们两人之间,只要行径上小心点,等我嫁出去了,所有的暗中汹涌的奇异都将消失。

就好像一场你躲我捉的游戏,在我出嫁的时候终将结束。

有时我觉得他清风朗月,有时心计深沉,有时觉得他睚眦必报,有时觉得冷漠无情,但听闻哥哥在外梳笼了烟花女子时,我面上格外平静,我知道他会是那样的人,心头还是觉得失望。

其实也没什么,他是一家之主,任凭他随心所欲,我也有了张圆,应该将心思都转到未来夫婿身上。

那时候,我常常想,无论心上积压了多少情绪,对我而言,底色永远都是,他是我珍视的兄长。

我没想到,在出嫁前的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他的行径越来越让我害怕,他是不是对我有别的心思?可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们是兄妹,我和张圆定了亲.......

他是有心逗我,还是要拦着我?

我没想到那本说文解字会让他那样心寒,也没有想到张家会在那个时候知道我的来历,更没有想到他会有那样胆大的心思,逼着我答应把婚退了。

那天的对话,在他嘴里,原来我不是妹妹?是他和蓝表叔嘴里谈的“女人”?

那种可以挑逗、可以玩弄的女人?

我只觉得心寒,仿佛过去那么我们多年的感情,却只是一个“女人”。

他拦住了我和张圆私奔,在船上截住了我,我们的纠缠,变成了“情”和“欲”。

第一次是痛的,我想,躺在他身下的不应该是我,他的侍女,外头的烟花女子,他以后的妻妾。

但独独不能是我。

他不应该这样对我。

他是我心底的那个哥哥,我们不能做那种事情。这是肮脏的,这是世道所不容许的。

他知道我是从吴江私窠子里出来的,他知道我不是施家人,他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叫小酒,他毫无顾虑享用我的身体,肢体交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种场景,几欲作呕。

我无处可去,又跟他回了施家,我从施家人变成了外人,苗儿出嫁了,我留在了家里。

那时候极其难堪,站在众人眼皮子下,我竟有些撑不下去。

我接受不了这种转变。

我讨厌他的逼迫,讨厌他的话语,讨厌他把我放进榴园,讨厌他占有我。

他不会让我嫁人,他要娶我,可我想嫁的人是张圆,而不是他,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笑话,每个人都会背地里议论我们,说些腌臜的话。

我只能想办法走出去,可天下之大,无亲无故,我身无分文,能往哪儿去?

我把家里搅得不清净,让祖母忙忙乱乱把我打发出去,想要风平浪静把事情解决,还得了一笔嫁妆钱傍身。

这只是我自己打的如意算盘,结果当了跳梁小丑。

我又被他带回了施家。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了。

我并不愿意,我不愿意留在他身边,我不愿意和他苟且偷欢,我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他明知我不愿意,依然要强迫我。

以前在施家,我总是依赖他、央求他,我会软绵绵的喊他哥哥,求他帮忙。可我并不想过这种日子,我想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娶亲生子过日子,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他得意时,我替他高兴,他烦恼的时候,我总是可以帮得上一点忙,我们一起度过很多年,白发苍苍依旧站在一起,我还可以递一件精心刺绣的衣裳给他,将我对他的感激和心意都纳在针脚里。

而不是深夜躲在床帐内,肌肤交缠,汗水黏腻,重重喘息,或是趁人不备时偷偷亲吻,耳鬓厮磨。

对我而言,那真的太可怕也太恐惧了。

他总是能掐中我的弱点,有办法让我低头,让我听他的话。

我被他从金陵抓回来后,这个家里,祖母已经失去了威信,他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云绮出嫁,桂姨娘、紫苏、蓝家相继被他惩治,祖母也病倒了,家里走动的,只剩下我和他。

我再也不用笑脸迎人,这家里再没了我的束缚,他在家里宠我,我们好像过上了夫妻一般的日子,家里总有突然拔起一点风言风语,又瞬间消散而去。

不知他如何在祖母面前说的,那段时间,祖母苍老得很快,我甚至觉得祖母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眼睛混浊无神,看着我的时候眉头是皱的,隐隐蛰伏着莫名的情绪。

似乎这家里每个人都有理由讨厌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每个人都过得不好,我开始觉得,似乎是我毁了施家,没有我,兴许王妙娘不会进施家,大哥哥会成亲生子,云绮独享了家里的宠爱,我也不会碍了蓝家的眼,祖母的日子也应当舒适快活。

那段时间唯一的乐趣就是身体上交融,和他在一起残留的熟稔和默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彼此熟悉,彼此几乎毫无保留。但这乐趣也是空虚的、缥缈的,像无根的浮萍,不知自己飘荡在了何处,也不知要飘去何方。

日子在他的豢养下慢慢度过。

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致。

他对我的好是真的,他眼里的情动也是真的,我大概像他手中的一粒珠子,不许随意滚动,只要乖乖在他掌心内,他会投入所有的目光,仔细雕琢,变成他最喜欢的那个模样。

我们要去金陵,金陵有新的生活,他的新家业在那,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们能像普通人那样,无惧所有,光明正大的生活。

我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和他永远在一起,做夫妻、亲人、兄妹,紧紧纠缠在一起。

每想一次,我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能。

我只是觉得疲惫,我在施家呆了太多年,早就觉得累了,以前觉得出嫁后就是解脱,每每想起祖母临终前的目光和神情,我就如鲠在喉,忍不住低头忏悔。我对他的肆意夺取和步步紧逼心生怀恨,我依旧害怕和他的相处,那种身心被人抓住,心焦又空虚的感觉,让我烦躁又纷乱。

我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其实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不敢,我身边有很多人,他的心思很细,我不敢跨出那一步。

被抓回来的后果,无非是身体上的凌虐和心理上的征服,我的哥哥,喜欢慢慢又细致的折磨人。

后来,我看到了王妙娘和芳儿。

走的那一夜,我似乎镇定又心慌,看见他饮下雷公藤酒的模样,我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

我终究对不起他了是吗?

对不起.......哥哥。

每走出一步,我都在痛,全身上下,由头到脚,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吴江的时候,我以为我终于获得轻松,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痛苦。

要戒掉一个人,戒掉对他的依赖和习惯,戒掉他的亲吻和抚慰,是另一种煎熬。

我常梦见他温热的唇贴在我耳边说话,游离和爱抚在身体上的指尖,醒来的时候,枕上是湿漉漉的。

我原本该恨他的,他毁了我不是吗?

如果我和张圆在一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可是看他喝下那杯雷公藤酒,痛苦倒在床上的神情,所有的恨和怨都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他的温柔浅笑和炙热亲吻。

我在夜里想过千百遍,我想回去,我受不了日夜的煎熬,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受不了耳边的清寂。可每天看见太阳升起,想起他在床笫间把我摁趴在枕上,想起他的冷笑和肆意轻薄,想起我和张圆那无疾而终的亲事,想起祖母临终前看我的眼神........

从私窠子里侥幸逃出来,在施家偷了十年的幸福光阴,我想过得自由一些、踏实一些,我想不惧别人目光,我想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错了吗?

在吴江半载后,我意识到,我不能躲在一个小山村里渡过我的余生。

钱塘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

原来不需要讨好别人,不需要笑脸迎人,凭借自己的双手,也可以过得开心快乐。这里的家长里短不会太过烦腻,欢声笑语也很随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约束。

遇见曲池是个意外。

他笑起来阳光灿烂,浑身懒洋洋的,跟人说话时,一望便知他心底想什么。

我喜欢和他相处。

我喜欢简单一点的男子,我能看清他,我知道如何去应对,这让我觉得轻松。

忙碌之余,我也会想起江都,想起他,他定是会恨我的,但他为人处世如鱼得水,身边不缺佳人陪伴,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后来我也偶尔知道,江都众人都各有前程,他也娶了芳儿,带去了金陵生活。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自己绣的那件嫁衣。

江都的一切尘埃落定,过去的都已成为过去.......

我嫁给了曲池。

没什么理由,我也不介意曲池隐瞒我的那些,就是某一日突然看见他的笑容过于灿烂,他求娶,我鬼使神差,就点头应下了。

新婚之夜,我抱着丈夫结实的肩膀,迎接他小心翼翼的亲吻,心内只有宁静和轻松。

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每一次的欢爱,心里涌上来的是焦躁和颤栗,还有被撩拨翻滚的情欲,抑制不住令人疯狂和破碎。

和曲池在一起的日子是轻松又快乐的,一转眼就过去了,就如同一场梦一样,等我见到握住马车车窗的那只沾血的手,突然就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

曲父病重,要回江都,施少连已经去了金陵,江都如今只有王妙娘和喜哥儿在,无须害怕,可我还是.......

回去的船上,有一夜里我做了个荒唐的梦,梦见面色阴沉的男子,肆无忌惮亲吻我的身体,我紧紧缠住他,将泪沾在他黑色的衣襟上。

谁能想到,回江都是个圈套呢。

曲池被逼得束手无策,我终于鼓起勇气见了他一面。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只想求他成全。

谁料这成全到最后,却是逼得曲池写了一封莫须有的休书,浪荡行迹在外,曲家直接把我赶出了家门。

施家的轿子就在外头等我,等着接我去见他。

这天下之大,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地,钱塘的心血毁之一旦,我如今又成了孤家寡人,身无分文被曲家赶走,我还能去哪儿?

那时候我想,如果当年不来江都,或者那杯酒多一点雷公藤毒,那我的今日,就不会这样彷徨无助吧。

我最好的归宿就只有他。

赐我一饭一粥,让我苟且偷生,赏我一衣一被,只能任你予取予求。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从前藏着的那些性格不再掩饰,都翻到明面上来。

那段日子,我已然心死,身体是麻木的,心也是冷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用身体碾压我,用冷言冷语羞辱我,他还是要带我去金陵,我还是要在他的笼罩下生活,他毁了我已有的一切,还要带我面对过去的那种害怕。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我们在船上吵起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在我心里百转千回,最后通通倾泻于口,可我听见他说出口的恨,只想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步?

到了金陵,他把我扔进了天香阁。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施家,不是他,吴江的小酒,就是如今天香阁的花娘们。

我还是一颗珠子,捏在他指间,他闹出动静,敲打一番,要我屈服,要我害怕,要我乖乖呆在他掌心里。

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

他舍不得我吃什么大苦头,只会用那些我最害怕的招数来对付我。我也知道,只要我肯顺从,他那些威胁都是虚张声势,我多哭一声,他眼里的怨气就少一分。

可我怎么能低头。

天香阁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吵架,吵完又纠缠在一起,醒来又开始吵,我就是要看他额头青筋爆出,眼神黑沉的模样,他让我痛苦,我也不让他好过。

可他抱着我沉沦缠绵,水乳交融的时候,总是会和记忆牵连在一起,离开江都前,我们其实过了一段极其恩爱融洽的日子,那时候血肉融合在一起,甜得让人心颤。

回忆一旦勾起,便很难停下来。

后来吵得累了,他换了一种方式,他对我极尽温柔,他贴在我的耳边说爱我,他在我身上印下炙热的吻,我记得以前,只要他愿意,能让身边人如沐春风,暖春三月。

他带我出了天香阁,回了家,恢复了多年前的那种温柔体贴,无论我如何矫作又冲撞,还是冷漠讽刺,他都细致安抚我。

我生来不是一个坚韧又端正的人,不是那种贞烈至死的女子,我知道自己慢慢的在屈服,如同以前那般。

后来我才明白,如果真的憎恨一个人,是不会有“屈服”这个词的吧。

江都的生活,从金陵开始延续,我见到了云绮和苗儿两家人,也见到了芳儿。

我没想到,芳儿和我的命运,截然不同。

我知道的,他从来都不是好人,他已经对我手下留情,但紫苏和芳儿的结局,总会让我如鲠在喉。

况苑死后,他其实落寞了很久很久。

我偷偷见了张圆,他和杨夫人、芳儿都暗中有联系,他想让我离开施少连,可我真的太累了,再离开一次,不过是再被他抓回来一次罢了。

他的营生慢慢开始出岔子,铺子里、伙计里、船上,零零碎碎,有些我听过的,有些匆匆而过的背影,他偶尔皱眉的时候。

芳儿如今攀附上了官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张圆呢,他知道张优是死于何人之手么?

标船开始出事,一波接着一波,他什么都没说,却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偶尔也有些消沉。

我知道张圆、芳儿和杨夫人,或许还有曲家可能都有纠葛,他这样嚣张的气焰,会落得什么下场?

无论什么下场,我已然如此,除了在他身边,天下已无我去处。

湘娘子试探我婚事的时候,我应了下来。

至亲至疏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若出事,我也波及,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大不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死了,就不用纠缠了,不用烦恼了,我们都扯平了。

干娘又到金陵来寻我,我那时以为,她是为曲池而来,可我已经打算嫁给他。

干娘听说我要成亲,看见我喝汤药,吞吞吐吐,神色极其奇妙。

金陵住的宅子,是杨夫人的旧主故居,其实原宅主的事,他前前后后和我说过好些回,每次都是三言两语,我那时未想过,这原来是我的家。

我去祭扫了杨家的坟墓,看见干娘在一边抹泪,那时候我在问自己,干娘对我的好,超出了界限,为什么?

界限。我很明白,所有的好,都有来源,都有限度。

老御医又一次登门来为我看诊,说出流胎这个词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我的月事不调和不孕,皆是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懵懵懂懂喝下的那口雷公藤酒,断送了这个胎儿的性命。

我从未看见过他有这样阴沉的脸色和可怕的眼神。

他对我过往所有的背叛耿耿于怀,并压抑在心底,他怨怼曲池并加以报复,对于孩子,更是介怀。

他开始在天香阁内留宿,又开始对我冷嘲热讽。

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名字,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呢?原来在那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我所有的一切,却执意的瞒着我。

他要我孤苦无依,要我无亲无故,要我易于掌控,所以隐瞒了一切。

那一刻,我真的心冷如铁。

在我胸口刺下那朵莲花时,我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我真的恨他,希望我从未认识过他,从未和他有过瓜葛。

真的太累了。

当初他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我不喜欢孩子,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可是,我如果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个活生生的胎儿,我也会不顾一切把它生下来。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和那个孩子。

这些年,我从未好受过。

小时候,我对老天爷发过誓,如果有人能走到我身边,帮帮我,救救我,我甘愿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那个人真的走近过。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对我坏,因为他们是他们,而你,是我心里想要好好对待的那个人。

或许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或许我还懵懂,或许我足够自私和虚伪,可当我心里砰砰跳的时候,我不喜欢你浪荡作恶的时候,我在你面前害怕得想逃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开始长大。

我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我喜欢你静静陪我坐着,我喜欢你的温柔,只是我自己也阴差阳错的忽略。

你总说你爱我,你问我能不能爱你一点。

起初我也不明白自己,我总是矛盾,或许藏得太深,或许其中掺杂着太多,可我对你的感情,这世上谁也无法比拟,你亲吻我的悸动,像下雨的雷声,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有一个那样难堪的开始,那样一段纠葛的私情,那样强硬逼着我接受一切,我不会一次次的离开......

神凤十二年。

这年的春日姗姗来迟,冰雪消融的晚,冰霜褪尽,新绿一夜染遍荒野。

坟茔上绿草茵茵,无碑无字,已经有许多年头。

那位周云深大人总是一年一祭,吴大娘子一生苦心孤诣,这处坟地,是她唯一的牵挂。

相隔十步之外,是一座新坟。

火烛烧的很旺,气味略有些呛人,我蹲在地上,默默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

施少连。

岷州客栈烧起那把火后,他们说起你尸骨无存,我早已决定放开了手,可那一刻我想的是,我是不是也该去死,我死了,杨家和周家的故事就彻底的结束了。

可是你想要我活着吗?不然我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

我原本该恨你的,不是吗?

如果你最后才愿意借王妙娘之言坦白你的身世,如果湖堤的相遇只是为了告诉我那声“快了”,如果你最后一夜留给我的遗言是让我无牵无挂。

你想要我永远记住你。

暮色四合,晚风微拂,远处有人影走动。

纸钱的火舌舔舐着我的指尖。

有过路人在我身边停下,不远不近,默默注视着我。

他看了很久很久。

我慢慢抬头。

青衣素带,眉目清朗。

火舌舔上我的手指,我动了动指尖,暮色迢迢,晚风拂动,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的。

他缓步走过来,弯腰接过我手边的纸钱,投进火苗里。

我不知道我哭什么,但就是止不住的泪。

“多大的人了,还要哭?又不是小孩儿...”

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全然控制不住,哭得更大声。

“那一年在流放的路上染病,病得有点重.......可我想活着,还有心愿未了,四海内外访遍名医,想求一条命。”

“总要我输得一败涂地,把过去都毁干净了,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蹲下来,风掀起衣袍扑在我手上,那布料粗糙,沾着草间的潮气。

“施少连已死,敝姓周,金陵人氏。”他漆黑的眼睛润润的注视着我,伸手触了触我的黑发,“杨玖儿......”

“如果你至今还未有心上人,也许我们可以试试重新开始。”

我想大声喊他滚,让他走开,可我喉咙哽咽,心如刀割,半点说不出话来,只能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我颤颤巍巍站起来,撇开身边的东西,抹着泪往外走。

他不言不语,不疾不徐的跟着我,跟我一前一后走在这青山绿水,白花,姹紫嫣红,紫暮黑夜中。

红尘滚滚,总是混沌又迷蒙的。

我们身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人,无论好坏我已尽力啦感觉到了解脱,希望下一本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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