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追睁开眼,将上古缓缓推向炙阳。
因混沌之劫而笼罩在神界上空的雷云开始散去,炙阳将上古拢入怀中,平稳放下。
炙阳一探,上古的气息虽然微弱,命确是保住了,欢喜之余,他看向予追,招手道:“快回来,没事了!”
但予追仿若未闻。
她目视前方,有着坚定却又温柔的面容。
眉目不动,乌玉似的眼眸沉寂得像死去的星星,黑魆魆的,有种深深的孤凉。
“予追,回来!”玄一的声音在乾坤台炸开。
众神如临大敌,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阵法朝玄一围了过去。
玄一当然也不客气,直接将周身魔力释放,将还没从混沌之劫中缓过来的诸神打得零散。
银色灵点散尽,予追又有了反应。
她捏碎往生石,十一星宿神、泽泽、运初、寒崖夫人、余风……
他们都会回到生前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由她的神识引导混沌神力为其重塑妖体仙躯,得以复生。
一切马上就可以回到最初了。
但还差最后一步……
“祖神在上,诸神在下。”她出声的瞬间,乾坤台下的混战停止了。
予追看向玄一,眼中带着决绝。
“回来!”玄一怒吼道。
因为她告诉他,既然左右都是一个死字,不妨再多做些什么。
“魔族不需要你的牺牲,你回来。”
予追不再看他,他的心竟空了一拍,忙道:“你不是要证明天命可改吗?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回来。”他既恳切又慌乱。
这时,天启白玦等人也接连到了,然而予追却没能瞧见。
她面向苍天,双手于手腕处交叉放在胸前,再以神力入音,开口道:
“上古历十二万五千五百二十三年,今日魔神予追在此愿散真神本源,佑魔族不再受九幽灵力贫瘠之苦,愿剔神骨永不为神,固神仙妖魔人鬼六界结界,保万世安宁,愿弃神魂不入六道轮回,换乾坤台不再降下如上古,如我一般的神明,不散世间有情人。”
神音传遍四海八荒,五岳三川,她展开双臂,神骨不存,三魂六魄尽散,眼中的光彩慢慢消失。
上古界门前的封印阵法自玄一打开的通道进入九幽,予追本源行过之处遍地花开,炼狱之景由灵力充盈的洞天福地取代。
自此以后,魔族便再不只是堕仙堕神,他们是可以如仙妖神一般自然繁育后代的种族。
而擎天柱上,予追之名在迸发出最后的光耀后,也在一遍遍的回音中散去,化为一片漆黑。
金色的光晕洒下,是她最后的一眼阳光。
一切真真正正的结束了。
万籁俱寂中,她向下坠去,神印化为银点散去,属于她的星辰也随之陨落。
妖狼族领地外,予追设下的结界消散,寒崖方才惊喜于夫人的苏醒,现下却满目震惊。
寒崖深深叹了口气,道:“好人命不长,果然不错啊。”
他化出原形,发出阵阵悲鸣狼嚎,引妖狼全族朝上古界门方向叩首默哀,妖虎族亦然。
烟紫玉镯断开后,属于天启的那丝本源并没有回归本体,而是在玄一接住予追后,莫名消失了。
但天启却没有发现。
他木讷地站在那,眼神呆滞地盯着予追,一瞬也不瞬。
他想要上前,却不成。
他想要出声,也不能。
他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心脏再也负荷不了,他方才有了反应。
天启眨巴眨巴眼睛,开始左顾右盼,还笑着对紫涵说:“她没死对不对?我让她……”
他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继续强颜欢笑,“我,我让她拿回去的镯子,是可以保她一命的对不对?”
“神尊……”紫涵说不下去,可一埋头,眼泪就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没料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白玦和炙阳如今才明白予追到底瞒了他们什么。
“月弥,你说,你告诉我……”天启一手抓着月弥,一手指着予追的尸身,红着眼眶追问,“你说呀,只要你说她还没死,我就信,对,我,我现在就带她回妖界回花台……”
玄一一掌将其推开,冷冷道:“她是魔族的神,并非妖族,就算是死,也该回九幽。”
一个死字将天启彻底击溃。
他吼道:“没有!她没死!她说过她不会为任何人而死的,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天启红着眼眶,又是哭又是笑,却依然倔强的不肯掉下一滴眼泪,就跟当年余风死时的予追一般无二。
玄一抱起予追打算离开,其生前与神界无甚瓜葛,死后就更加没有纠缠的道理。
但许是因为予追给自己一点余地没留,又许是她真的不愿入九幽,宁愿尸身散于六界。
她就这么在玄一怀中寸寸化为虚无,随风远去,什么也没留下,跟去的还有天启最后那么一点期冀。
混沌之劫消弭,上古主神沉睡由白玦作陪,魔神予追神魂俱灭不存于世,玄一回了九幽,后不知去向。
而自此,天启便一蹶不振,成日里躺在太初殿后院的摇椅上哪也不去,喝醉了就睡,没醉就对着烟紫玉镯发呆。
月弥回回来看,皆是如此。
她想安慰,却又不晓得怎么开这个口。
终于在一月后,炙阳得了清闲,不知为何主动叫了月弥,两人一道去太初殿看望天启。
月弥心下极度的不安,但没有拒绝。
一踏进后院,炙阳便闻到了熏人的酒味,环顾四周,紫涵并不在殿内。
月弥看出炙阳的疑惑,答道:“听说,紫涵弄丢了一条小花蛇,是予追托他照顾的。”
“还没找到?”
月弥摇了摇头,无奈道:“神界都快被紫涵掀翻了,我猜那小蛇该是由予追的神血所化,也……”
离天启近了,她没再说下去,两人心照不宣。
看着树下蜷缩成一团,醉醺醺的天启,炙阳眼底的担忧更甚。
他上前扯开天启手里的白玉酒壶,眉头皱成了川字,愁道:“你这么日日饮酒,身子能挨得住吗?”
天启傻呵呵地笑了起来,耍起酒疯,“能!怎么不能?我还可以载歌……载舞……”
月弥关心天启,上前伸手去扶,却被一把推了开,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