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场经理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已经等候多时。

他一身精工定制西装，面容英俊但神色却有些冷峭，面色看着也有些疲惫，似乎刚刚奔波过，或是熬了大夜。

连珏靠在那，看似仪态端正，而熟悉的人见了，只需要一眼就能够看出他现在的紧绷。

门把手被人从门外拧动，一直垂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的连珏立刻被这细微的声响吸引了注意，交叉的双手暗暗握得更紧了些。

开门的是剧场经理，他进了屋内，笑着对连珏说：“华老师来了，连先生。”

随即才挪开胖胖的身子，露出了跟在他身后的华清苑。

“你们聊，我就不多打扰了。”剧场经理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一时间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这一对曾经深爱又形同陌路了的男女。

华清苑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对着连珏笑笑，尽可能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

“好久不见。怎么有时间来看演出了，不是说……没有必要的话不用再见面了吗？”华清苑边说边坐在了连珏的对面，眼睛一直在四处打量着，似乎对这间办公室很好奇。

“有必要。”

“嗯？”华清苑一时没听清。

连珏再次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我说，有必要。我必须，要来见你。”

华清苑勉强维持的笑容一瞬间便被打回了原形，她敛了笑容：“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上周回了一趟辽省，见到了，之前辽省大剧院的一个旧人。”

华清苑听到辽省两个字时，心里一突。她扬起下巴，逼自己拿出些气势来，努力地去看连珏的眼睛：“然后呢？”

“然后，他告诉给了我一件事情。六年前的那个孩子，是你在带着小演员彩排的时候，意外踩空摔到了台下，才没了的，对吗？”连珏面无表情，紧紧地盯着华清苑的脸，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华清苑在他刚才提起话茬时便知道了，他想说的是这件事。

“对。”她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得像是心无芥蒂了，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一样。

连珏听到了她肯定的回答，一下子站起了身，他不再面无表情，面容像是愤怒，又像是痛苦。

过了好一会，连珏才哑着嗓子质问华清苑：“那你……你为什么不说呢？这是一个意外啊！我……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的。况且，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孩子，你告诉我，咱们一起讨论出结果来，一起想办法解决，为什么一定要闹到现在这样呢？”

“的确是意外，并不是你以为的我自作主张打掉了孩子。可不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没了孩子，并且也再不能生孩子。这件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就是命。”华清苑轻笑一声，表情似乎很满不在乎，可眼神里透露出了脆弱和伤痛。

“清苑……那你提出要和我离婚时，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气话，对不对？”连珏像抓住了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一样，眼神里一下子迸发出了希望和期待，还有一丝恳求。

“不是的。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你离婚。我就是受够了你母亲的阴阳怪气，我就是受够了被你的亲人和生意伙伴在聚会时调侃逼迫，我就是受够了你！你明明那么喜欢小孩，却硬是说愿意为我放弃掉成为父亲的机会，你对我越好我越恨自己！我越恨自己，我就越恨你！”说到最后，华清苑甚是有些歇斯底里了起来。

连珏看着变得陌生了很多的华清苑，颓然地坐下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华清苑接着说：“其实离婚真的对你对我都是好事。你能去找一个愿意为你生儿育女的正常妻子，我也可以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情。我们好聚好散，各奔前程，这对大家都是好事。你知道我和你离婚后有多轻松吗？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自由过。”

华清苑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划在了连珏的心口，但是又何尝不是在伤她自己呢？

她看着对面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他瘦了很多，但依旧那样俊朗，像一棵青松一样。

可就像是夏日的烟火，和冬日里落满松树的白雪，他们注定不该在一起。

他向往的家庭生活她给不了。

而她想要的前程，也只能自己孤军奋战。

“对不起，清苑，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连珏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华清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办公室的了，她胡乱在剧场内走着，毫无目的，直到走到了一个洗手间门口，被突然亮起的声控灯惊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抬手一摸，竟然全是泪水。

一个年轻女孩从洗手间里面走出来，看见华清苑吓了一跳，随即小声惊呼：“啊！是华老师吗？您怎么在这？您……您还好吗？”

华清苑回过神来，连忙胡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微微别过头去，尽量让自己语气和缓自然些：“哦对是我。你是来看演出的观众吗？真是不好意思，我……我有些私事没处理好，一时失态，叫你见笑了。”

女孩很善解人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您的粉丝，怎么会笑话您呢。今天的演出特别精彩，呃……既然您心情不好那我……我就不多打扰您了，我先走了，再见华老师。”

她说完之后走了几步，随即又顿下了脚步，转回身来，小跑回华清苑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和一块巧克力糖果递给华清苑。

“虽然不知道您遇见了什么事情，但是，但是我一直都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结局都一定会是好的，是明朗的。如果不好，那就还没到结局。”

华清苑愣住了，她怔怔地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东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走廊那边传来女孩同伴的呼唤：“秦昭昭！快点！宿舍要关门了！”

“哎！来了来了。”女孩回了一声。然后对着华清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小跑着离开了。

握着手里的纸巾和糖果，黑暗中的华清苑仰起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