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延年连夜坐上了回京市的火车。

因为火车票买的匆忙，只剩下了硬座，年近七十的夏教授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旅途疲乏，可这位打扮得像个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老农一样的高校教授，却像感受不到似的，神情泰然，时不时还会流露出一些喜色。

下了火车，夏延年也顾不上回家休整，搭上了一辆出租直奔京大。

他走到系楼门口，正好碰见了周崇严。

周崇严看着风尘仆仆的夏延年很是惊讶：“夏老，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没有今天的车票了吗？”

夏延年一摆手：“什么叫没有车票了？硬座票难道就不是票了吗？当年我们去甘肃考察，下工地来回都是靠腿走的，哪儿就那么矫情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周崇严也知道这位老先生的脾气：“您说的是，那……咱们先去我办公室吧，您早饭吃了吗？”

“我下了火车直接过来了，什么早饭不早饭的。昭昭呢？”

“她今天上午第一节有课，去给本科生上课了。那……要不咱们俩去教师食堂边吃边谈？我这正巧也没吃呢。”

周崇严向来信奉中医养生之道，怎么可能不吃早饭就出门呢，不过说给夏延年听罢了。

这位老先生是裕教授的同门师弟，也是整个京大考古文博学院年纪最长的一位教授。

可他却始终活跃在田野考古一线，且笔耕不辍，时有文章成果发表，前几年还重新编撰了《考古通论》这本教材，秦昭昭当时也参与了这本书的编写。

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自然要像宝贝一样供起来，周崇严对他的态度向来是恭敬又信服的。

夏延年急吼吼地来就是为了见秦昭昭，这会听说她有课倒是也不急了，旅途的疲乏感和腹中的饥饿感袭来，便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教师食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周崇严去打了两份粥。

有其他学院的老师在打饭窗口碰见周崇严，跟他打招呼，看他端着两人份的粥还心里奇怪，究竟谁能使唤周院长，结果就看见了那边坐着的夏延年，才知道了答案。

周崇严把粥端过来，还想再去买些别的，却被夏延年叫住了：“少买点，买我吃的就够了。”

周崇严一愣，也快五十岁的人了，愣是像个被老师发现小动作的学生，只好有点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夏延年喝了口热乎的米粥，无奈地笑笑：这小子行政工作干多了，总是这么面面俱到。

周崇严又为夏延年买了一个鸡蛋一个肉饼才回到位子上坐下。

夏延年接过鸡蛋，边扒皮边问：“那天hor的人过来都说什么了，你给我讲讲。”

周崇严便将那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夏延年听了也没生气，而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又接着问：

“都交接清楚了吗？”

“第二天他们就派人来把仪器拉走了，财务那边也是连夜把账目理清了，分割的很清楚，没有任何问题。”

夏延年点点头，舒了一口气，忍不住笑道：“昭昭这丫头，真是让我没想到。”

周崇严也附和：

“是啊，我看这孩子也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给自己也给学校争一口气呢。

实验结果一出来她就病倒了，天天去医务室打吊瓶呢。一会您见了她也劝着点，研究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那丫头天生就有一股子倔劲儿，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回头好好说说她，让她多歇一阵。”

周崇严失笑，忍不住调侃：“看来这个倔劲儿不仅是天生的，估计入您门下，也跟您学了不少。”

夏延年笑着摆摆手：“哎，真是没想到，我本来都打定主意，靠着我这张老脸，借着考古百年的风去找部委哭一哭闹一闹，多要点拨款了，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争气，愣是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给弄出来了！”

二人这一顿早饭没聊别的，尽聊秦昭昭了。

那边秦昭昭上着课，莫名其妙隔一会就打一个喷嚏，她只当自己是生病还没好利索，也没太在意。

看得下面的学生们都隐隐有些担心，下课时好些个学弟学妹特意走过来让秦昭昭注意身体，秦昭昭笑着一一谢过。

离开教室，秦昭昭头有点昏昏的，想回宿舍去再补一觉。

她边走边打开了手机，看见一条信息，脚步立刻顿住了，换了个方向快步走去。

“老师！您回来了！”

秦昭昭一进办公室就激动地嚷嚷起来，说话还带了点鼻音。

“我再不回来，你都要把自己身体给累坏了！”夏延年虎着脸，看上去倒是蛮吓人。

“我都已经好了！况且我那也不是累的，是因为最近换季，容易得流感而已。”

“你就嘴犟吧。来吧，坐下，事情我都已经听你们周院长说了，真给你老师我长脸！等专利审批通过，你可就是个小富婆了！”

“说到专利……老师，其实我有一个想法。”秦昭昭敛起笑容，认真地对夏延年说：

“正式投产后，我想把我能分到的那一份，也全部捐给咱们学院。”

夏延年眉头一皱：

“不必这样。说句实在的，这实验从头到尾全是你自己在忙活，甚至后来连实验场地的问题都是你自己解决的。况且，你这样一来，叫里其他手里握着自己专利的学者们如何自处呢？”

夏衍年说的这点倒是秦昭昭没想到的，她沉吟片刻，然后开口：

“您是知道我的，我本身就不是一个物欲很重的人，而且家里条件尚可。我是希望，能够用这一笔钱为整个学科做些事情。

科技考古本来就是一个年轻的学科，内容繁杂，有很多时候都是要去其他学院蹭仪器蹭实验室。您说的在理，那我就用这一笔钱购置一些仪器设备捐给学校吧，反正最后肯定也是我在用。”

秦昭昭说的郑重，夏延年看着秦昭昭年轻的面庞，到底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