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雪儿听罢,愣了愣,连忙躬身道:“夫人的词曲才叫上上作。敢问夫人尊姓大名?”
小茜回答道:“我家小姐,是前大宋提点刑狱、礼部员外郎李格非李大人之女,当红第一女词人,李清照是也。”
梁红缨笑道:“踏破铁鞋无妥处,得来却不费功夫。原来李姐姐安然无恙,实乃大宋文坛一幸事。受人之托,近来四处打听姐姐,难得踪迹。现在,终于见得姐姐,能否再回杭城一趟……。”
小茜插嘴道:“谁是你家姐姐?听着亲热,人心却是叵测。我家小姐的心,被那些个人,还伤得不够深吗?”
小茜言罢,冷眼瞟向清瘦白皙、饱有学问、仅然一付“书生”打扮的霓雪儿。霓雪儿脸色一红。易安居士连忙示意,叫小茜不要再出口伤人;却背手踱步,一时间无视他人存在,自言自语着:江山留与后人愁,何必、何必呢?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小茜心疼不已,双眼含泪,恨恨埋怨道:“都是你们害得,勾起姐姐的伤心往事。姐姐才华横溢,古今少有,容颜秀丽,而现如今、有时候,却会出现这种失忆落魄的怪模样。江对岸那帮只会苟且营生、恶语中伤的市井奸徒,也是脱不了干系。”
梁红缨耍起小孩子脾气,争辩道:“我们可不是江对岸的市井奸徒,我们只是散步到此,偶尔吟得一首古诗,想进花园摘一枝茶香玫,而已。”
小茜正色道:“我们也只是路过,本想从此隐姓埋名,不作诗也不作文,浪迹天涯,陪着姐姐了却此生。只是芦苇丛中,听到这位书生装腔作势,即兴赋得一首古体诗;勾起姐姐前尘往事,非要下得舟来,再看故人一眼,再吟最后一诗。”
这千古第一女诗人,李清照,当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只要稍微距离十步之远,左右静静观之,无论相貌举止,怎么看,都像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姑娘家。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让人不禁暗暗称奇。“嘻嘻!想看故人吗,园舍的门窗正为您打开着,”闪出数位便服着装的官差,其中一位厚着脸皮说:“我只是偏居一隅的小乡绅,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有眼不识泰山,先前不知道城里住着的是一位大才女、大诗人。如有冒犯,请您大人有大量。”
接着干笑道:“也是哪些个自以为是,有点墨水、骚首弄姿、强词夺理能写个半通不顺诗作的小妇人们,以讹传讹,还有市井奸徒,流言蜚语,搞得满城风雨,最终得了个不守妇道的骂名。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些事,也不是我等几个无权无势的小官吏,能左右得了。”
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小茜脸色发青,咬着嘴唇,按着剑柄的一只手气得直哆嗦。这人继续嘟囔道:“先前,我们真得不敢确定,她就是那位大才女易安居士。以前有读过她的手抄本,只觉五言绝句、律诗,不甚严谨;不过长短不一、韵脚自拟的词作,倒是佳句颇多,时有精言妙语,让人不得不叹服。说来好笑,此间许多读书人,甚至不清楚这词作者是男生还是女生。”
其中一位历任婺州府的节度判官、姓何的录事参军,挥手作打耳光的样子,责骂道:“傅推官,少再多言,虽然众恶难息、众口难调,但作为一州之吏,没有管束好当地民生礼数,也是难辞其咎。”
转向一位高级长官,低声讨好:“说来,也不能真怪我们。她可能因为与前夫赵明诚闹矛盾,而后,赵大人客死异乡;再又被张汝舟这厮,婚骗,才使得一代才女意志消沉,混迹于市井,打马呼驴。由赵大人编辑的《金石录》,我们这种读书人一看到,也会把它当作国粹来供奉。可这《打马图》,平常人一听,常会产生误解,并与有伤大雅之事相关联。”
这长官叹息、安慰道:“何参军、傅推官,也不必过多自责,战事不停,流民庞杂,人心难统。不过身处这吴越腹地,群山溪谷之中,倒真像是个世外桃花源!可这眼下首要任务,是如何迎接这位大才女,安全回京。”
小茜一拔手中宝剑,说道:“平民百姓,来去自由。跟不跟你们走,应当由清照姐姐说了算。”
这长官对着易安居士拱手,柔声说道:“在下工部尚书胡松年,想必易安居士,应该还记得我吧。当年我与同签枢密院事韩肖胄,韩大人一起奉命出使金国。城门外,在一群送行的文武绅士当中,居士格外的引人注目。才气冲天,当场为我俩人写下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诗句,字里行间,柔中有刚,积极主战。”
只见大才女李清照仍是自顾自地背手跨步,仿佛沉浸于某一处,不能自拔。胡松年忍不住背诵道:“……勿勒燕然铭,勿种金城柳。岂无纯孝臣,识此霜露悲。……愿奉天地灵,愿奉宗庙威。径持紫泥诏,直入黄龙城。单于定稽颡,侍子当来迎。……或取犬马血,与结天日盟。”
提高嗓门,接着大声背诵道:“……脱衣已被汉恩暖,离歌不道易水寒。皇天久阴后土湿,雨势未回风势急。”
“车声辚辚马萧萧,壮士懦夫俱感泣。夷虏从来姓虎狼,不虞预备庸何伤。……”易安居士不知不觉接口呤声道……最后俩人异口同声念道:“但说帝心怜赤子,须知天意念苍生。圣君大信明如日,长乱何须在屡盟!”
长乱“何须”在“屡盟”!易安居士这才回过神,凄然道:“虽然名为《金石录》,其实只不过是几箱文绉绉的古籍、拓本文字,本来就比不上户部的金银财宝,更比不上工部的水运仪像台。在随着朝廷大军,流亡途中,遗失贻尽,沉江雪埋,也是在所难免。不得冤谁。”
又说道:“这诗句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枪使。当下只是厉兵秣马,行军布阵,打造强弓硬弩,研制火药军械,招集背嵬勇士,诸如此类,才是保家卫国,上上策。”
“我既不冤谁,也不想拖累谁。此去,心意早决。不必劳烦各位大人,再接我回京城。”
小茜冷笑道:“前段日子,姐姐被一位号称是受秦丞相之托,官授殿中御史,名叫罗汝楫的人接往临安府,自己却开小差,先走一步。几位护送官兵,也是多有不尽职。在乌伤县至会稽府的路途上,遭受山贼还是哪些个乔装打扮的恶人伏击,差点就此遇害。”
小茜不依不饶,继续责备道:“幸亏我习有武功,护着姐姐只身逃脱。后来,又被分兵埋伏的一伙蒙面金人追杀,正当寡不敌众,本以为就此殉命,在那江南丘陵地带,一位女侠带领山民,前来助阵,杀出重围。紧接着、紧接着……”小茜欲言又止。胡松年身后的一位京官,急声问道:“紧接着,紧接着,怎么了?快说,不得隐瞒,事关除杀奸贼、敌国密探。”
小茜就道:“紧接着,刮起一阵非常奇怪的大风。不知是劳累所致,还是失血过多,我们就此失去了知觉……”一行人都眼巴巴地等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