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看着满身青紫的大丫,头上的伤口虽然缠着一块破布,但仍可清楚地看到殷殷的血渍。
望着比同龄人瘦小许多的女儿,春娘想到她昨日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随时都会丧命的样子,便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啊,夫家既不把她们当亲人,她们又何须千般顾虑?他们既然无情无义在先,也怪不得她们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了。
春娘这厢拿定了主意,当下对李大牛行了个蹲礼,道:“既如此,便依李大哥与大丫。只是还须劳烦李大哥写个状纸,与我们递到衙门去。”
李大牛见状,虚扶了一下,道:“乡里乡亲的,不必这般见外。那咱家先家去,让阿劲写一份状纸。正好今日初一,是县衙开衙的日子,我就与你们递到县老爷那。不然四月到九月休衙,又得等上半年时间。”说罢,便起身告辞。
柳阳说了这许多话,觉得体力不支,又昏昏睡去。
春娘见女儿面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有心想为女儿做点东西补补,怎奈家中一贫如洗,连一颗鸡蛋都拿不出。
方才李大牛虽送来了八百个铜板,但那却是要防着请郎中的。村里没有郎中,从镇上请一个郎中,出诊费就不老少,何况还有药钱,她如何敢乱花?
大丫现在一门心思要打官司,也要一笔诉讼费。且李大牛家也不宽裕,平时已得人家不少助力,又怎可没皮没脸地总靠着人家?
春娘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无力,拿起针线,替大丫缝补起刮破的衣裳。
李大牛自去寻他儿子李劲写诉状不提。
这边柳阳一气睡了两个时辰,直吓得春娘一个劲地念佛,生怕有个好歹。等到柳阳醒转过来,已近黄昏。
此时正是三月,天色暗得没有那么快。柳阳看着自窗外透进屋里的云彩,心里想着,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睡了一下午,柳阳感觉多少恢复了一丝精神。她看着自己如柴般的嶙嶙瘦骨,叹了口气,心知得尽快养好伤,方能琢磨以后的出路。
她定下神来,先自己检查了一下全身,除了头部伤略重,还有肋骨吸气有疼痛,应该是断了两根肋骨。其余都是皮外伤,只是这头部与肋骨比较麻烦,要休养一段时间方能痊愈。
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柳阳心中有了底。忽又听得屋外有低低的交谈声,她听力极好,待听清是李大牛与春娘的声音,便使力喊道:“阿娘!”
春娘听到呼唤,提步走来,见柳阳醒来,不禁面带喜色,问:“醒啦?肚子饿了没?娘去端饭来。”
柳阳低声道:“娘,不急,外头可是李大叔来了?”
春娘道:“是啊,你李大叔让阿劲写下了状纸,又赶忙送到县衙去了。知县大人定了后日审理,明日会来传唤你和小红。你李大叔说明日传唤就不能回家了,要判完官司才放归家。儿啊,县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现在这伤,要是住几天,怕是会影响。要不咱就不告了啊?”
“娘,既已走到这一步,岂能退缩?没的让人笑话我们行事虎头蛇尾,又连累李大叔为我们奔波。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住几日而已,不妨事的。一会您麻烦李大叔帮忙砍几根柳枝来,我要用。约一尺长短,不用很多,四根就好。”
春娘见她如此坚决,心知无法劝阻,只道女儿是为了自己出口气,求个公道。却不知眼前的这个已不是她的女儿。
春娘自去拜托李大牛,不一会儿端来一碗野菜汤,对柳阳说道:“大丫,你两天滴米未进,来,把这碗汤喝了,才有力气。”
柳阳知道家中没有口粮,这必是春娘省下来给她的。她摇摇头,道:“娘,你喝,我不饿。”
春娘道:“娘喝过了,今儿你小兰妹妹送了一篮野菜呢!”半哄半骗地将一碗野菜汤喂了柳阳。
这边刚喂完柳阳,那边李大牛已将柳枝砍了回来。因天色渐黑,寡妇门前不好逗留,李大牛匆匆吩咐几句,便回家去了。
这时春娘燃起了松枝,柳阳心知家里贫困,用不起油灯,每次只能打柴时捡些松枝回来。
柳阳略带歉意地对春娘道:“娘,我需要一些布条,可能得拆一件旧衣才行。我右侧肋骨断了两根,必须固定起来,不然明天没办法去衙门。”
“竟然断了两根肋骨?那如何还能出门?那个吴郎中也是个不靠谱的,怎的也没告诉我这件事?不行不行,我要来去请郎中来给你看看才好。”
柳阳看着手足无措的春娘,心中溢满了温暖的感动,她自小没有妈妈,爸爸自己组了一个家,与她形同陌路。穿越到这个世界,虽然处处不如意,却幸好有个母亲事事为她。
她忍下心中快要汹涌而出的泪意,缓缓劝道:“娘,都说了我没事。我只须固定好断骨,不剧烈活动,无碍的。三个月便可愈合。还有,阿娘,以后您不要再为我请郎中了,太费钱。这钱是跟李大叔借的吧?他家要供一个阿劲上学,尚且吃力,咱怎好总是麻烦人家。您只需去药铺为我抓上七天的三七粉就可以了。县衙不能熬药,我带着就水吃方便。”
春娘如何肯依,却又说不过柳阳,看着躺在病榻还处处安慰自己的女儿,春娘觉得自己真是百无一用。
如此拉锯许久,最终还是春娘败下阵来。她拿了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旧衣,剪成长条,又用针线把布条缝接起来,然后才用布条将柳枝仔细地固定在柳阳胸部。
做完这些,春娘将纺车搬出来,就着火光纺起线来。在吱呀吱呀的纺车声中,柳阳又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