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镝见日头渐大,春娘又新受了伤,想是难以走得动路,好在牛头村就在前方不远,不如干脆送她到家罢。心中打定主意,便冲钱师爷使了个眼神。
钱师爷心领神会,走近前对春娘作了一揖,道:“今日路远天热,我们一行人走得有些口渴难耐,不知可否到府上讨口水喝?”
春娘吃了一惊,连道:“不敢不敢,小妇人一介村妇,家中着实简陋不堪,如何敢招待贵客?”
钱师爷笑着摇摇头,道:“此言差矣,陈大人身为本县父母官,体察民情,份属应当。父母官到子民家中,若是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这是不是说咱家大人做得不够好,是这意思吗?”
“不是不是,”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春娘立时战战兢兢,“大人所作所为,乡民莫不交口称赞,都说大人是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既大人不嫌弃,便请随民妇来吧!”
陈如镝见春娘应了,便令人牵过一匹马来,给春娘代步。
春娘何曾骑过这高头大马,不免又交待一个衙差前头替她牵着缰绳。
这一路上不少村民见了,心头都暗暗嘀咕,猜测这春娘是何缘故,竟与官差一道。
不一刻,就到了春娘家中。
春娘下得马来,一边将陈如镝等人引入厅堂,一边口中连连致歉家中简陋,难以待客。
陈如镝将春娘家上下打量了一遍,只觉得唯有“家徒四壁”四个字可以形容。
这座草屋只有三间,东厢房睡着春娘与柳阳两个,中间是厅堂,西厢做了厨房与柴房。面积极小,也不过三十平方出头。厅堂里只一张桌子,两条窄凳,再无余物。这时呼啦啦涌进这许多人,厅堂显得更加逼仄。
柳阳在里屋听得动静,缓缓起身出屋看个究竟,却见家里来了一群官府的人。她微皱了皱眉,不知春娘出了何事。
柳阳先上前与陈如镝行了礼,垂首道:“不知大人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乞恕罪。”
陈如镝见是柳阳,待她行礼罢,方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这时春娘上前与陈如镝告了罪,自去烧水。
柳阳一头雾水,对一旁的衙差询问缘由,方知是春娘晕倒,陈如镝路过救了帮忙送回家。
柳阳心中疑虑未除,不多时春娘烧好水,她将一碗水先端了出来,呈与陈如镝,不住口地自言怠慢。
柳阳不等她离去,开口便问道:“娘,您不是一早说去镇上买猪蹄面线,要与我大牛叔认干亲用,怎么会晕倒在路上了?且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春娘偷偷瞥了陈如镝一眼,吱吱唔唔了半天,方道:“东西被你四婶拿家去了,过几日娘再去镇上置办,晚几日认亲也不打紧。”
陈如镝一旁听了,方知还有这么一桩官司在里头,虽气春娘胆小,不敢直言,好在这时就在牛头村,东西要回来也便利。当下指了一名衙役,吩咐去林四郎家,将林四婶抢走的东西拿将回来。
这边李大牛见春娘家来了一群官差,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过来探看。询问之下,才知是春娘路上遇到林四婶,吃了亏。他见一众衙役在屋外站着,知道春娘家没有像样的家具椅凳,便回家拿了几条长凳来,与众人分坐。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陈如镝派出的衙差便拎着一个篮子回来复命,道是林四婶已押往县衙去了。
陈如镝让春娘自去检看东西是否有缺少。春娘不曾指望东西还能拿得回来,顿时喜得眉眼弯弯,对陈如镝是不住口地感恩道谢。
柳阳见李大牛在一旁忙进忙出,对自己家的事情实在上心。她看了看陈如镝,心思转动,一时有了主意。
柳阳走到陈如镝跟前,福了一福,道:“陈大人,民女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人允准。只是不知会不会耽误到陈大人?”
“哦,你不妨说来听听。”陈如镝正打算吩咐回县衙,听到柳阳这样请求,便停了停。
柳阳道:“此事说来话长。民女三岁丧父,与母亲不见容于父族,祖父叔父将我们母女赶出家门,是乡邻大牛叔收留了我们,给我们盖了这座草屋,并时时接济,否则我们母女恐怕难以度日。这多年情义,民女感激莫名,想趁今朝吉日,认大牛叔做义父。大人若是方便,民女斗胆想请大人做个证人。”
陈如镝没想到柳阳说的是这件事,这对他而言也并不为难,观礼而已,当下便允了。
柳阳、春娘、李大牛都喜不自胜,当下春娘拿上篮子,李大牛请众人移步到自己家。
李劲和李小兰都在家里,听得柳阳要认李大牛做义父,皆是无比欢喜。陈如镝见他们一派和睦,暗暗点头。
于是陈如镝李大牛坐了上位,春娘在旁陪坐,柳阳将猪蹄面线置于香案上,上香供奉。然后跪下给李大牛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大牛,笑道:“义父请喝茶。”
李大牛笑着接过,喝了一口,口中道“好孩子”,眼中却已红了。
一时礼毕,李大牛张罗着要留陈如镝一众用饭。
陈如镝虽知他们一家困难,然而好意难却,当下春娘与李小兰就着个猪脚,炖得烂烂的,煮了一大锅猪脚面线与众人分食。众人尽皆贺喜。那一小坛酒,更是被陈如镝、钱师爷同李大牛喝得精光。直吃得宾主尽欢,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