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阳听了,身为一个医生,不免出言问道:“怎么?吴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吴御史一拍额头,恍然道:“本官糊涂,柳姑娘就是大夫啊,我怎么给忘了!”
连忙喊住他女儿,又对柳阳道:“内子缠绵病榻数月有余,延医用药总不见好。能不能麻烦柳姑娘给看看?”
柳阳没想到登门拜访还访出了个病人,不过她倒无所谓,于是点头应了。
吴御史大喜,赶紧起身,在前面带路。到了后堂,此时天寒,想是病人怕冷,屋里生了几个火盆,刚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炭味,颇令人不适。
吴御史带着柳阳进了里屋,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身形枯槁,面容憔悴。
吴月娥走至近前,轻声唤道:“娘,爹请了个姐姐来给您看病,您醒一醒。”
吴夫人缓慢睁开了眼,见是吴月娥,嘴角勉力勾起一丝笑来,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柳阳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吴夫人的脸色,接着把起脉来。这一把,柳阳面色便不好起来。
吴御史见状,心下惴惴不安,悄声问道:“柳姑娘,如何?”
柳阳将吴夫人的手放进被窝盖好,抬脚到了外间。
吴御史见柳阳沉着一张脸,心里紧张更甚,问道:“柳姑娘,可是我家夫人难以医治?”
柳阳抬眼看着他,眉眼带了几分冷意,道:“尊夫人最近怀的这一胎,是在什么时候?”
柳阳忽然态度冷淡下来,吴御史虽然不解,仍道:“前年怀的。”
旁边一个嫲嫲接口道:“夫人是前年九月的身孕。”
柳阳点点头,又问道:“孩子呢?”
吴御史伤痛地道:“夫人那时在鲁城,孩子难产,没活下来。从那以后,内子就病了,这才接回京城医治。”
“请问尊夫人几月去的鲁城?”柳阳继续问道。
吴御史回答不上,旁边的嫲嫲道:“是十月走的,那时夫人怀胎不到三个月,胎像还不稳,只是老夫人那边催得急,夫人只好上路了。少爷和小姐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回的鲁城。”
吴凡和吴月娥皆点了点头,道:“我娘那年已经三十七了,路途又遥远,我们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跟着去了。”
柳阳看向他们二人,道:“后来吴夫人有了小产征兆,你们知道吗?”
两人楞楞地摇了摇头,那个嫲嫲道:“马车颠簸,夫人坚持走了几日,在肃州有腹痛出血,请了大夫,大夫说需要静养。派了人回鲁城,老夫人说夫人矫情,夫人无奈,便只能继续启程。”
那林嫲嫲是吴夫人的奶妈,柳阳见她回得清楚,点了点头,不客气地道:“到了鲁城,吴老夫人对吴夫人如何?”
林嫲嫲飞快地看了吴御史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如今自己小姐就快没命了,她也不再掩饰,道:“夫人怀着身子,老夫人没有多体恤,还是天天给夫人站规矩。”
吴御史不知柳阳问这些有何意义,见竟然问到了私宅之事,不由皱了皱眉,道:“她是去侍疾的,站规矩难道不应该吗?”
柳阳好笑地看着他,道:“吴大人,尊夫人是双身子,而且有了小产的症状,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家夫人,本身就是一个病人。你让一个病人去伺候另外一个病人,合适吗?而且还是一个高龄孕妇!”
吴月娥插嘴道:“祖母其实没有病,人精神着呢!”
吴凡在旁边扯了扯妹妹的衣服,吴月娥不解其意,道:“哥,你拉我干什么?”
吴御史疼爱孩子,并没有出声责怪。
柳阳摊了摊手,道:“吴夫人当初怀的双胞胎……”
“什么?”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林嫲嫲呐呐地道:“夫人那时腹痛不已,明明羊水已破,老夫人还不让她去躺下,非要说夫人娇气。等到孩子生下来,可怜小少爷,已是面色紫黑,一点哭声也无。可是,夫人那时的肚子,明明摸不到另一个孩子啊!”
柳阳怜悯地回头看了吴夫人一眼,道:“另外一个,在路上就没了,只有一个撑到足月,谁知道,还是没能活下来。”
吴御史颤着声道:“什么叫在路上就没了?”
柳阳瞥了他一眼,道:“孕妇怀孕不到三个月,是不能舟车劳顿的,这是基本常识,何况吴夫人高龄又是双胎。她那时先兆流产,便只能卧床静养,偏偏令堂身边缺人照顾,尊夫人就是那时候作没了一个孩子。”
吴月娥道:“祖母身边才不是没有人,丫环下人十几个呢!再说她的脸色比我还红润,骂娘亲的时候声音可洪亮了,我就没看出来,她得了什么病。”
吴御史脸色变换,柳阳也不管他,接着道:“吴夫人因为腹内一胎陨落而不自知,一胎分娩时伤了根本。兼产后抑郁,所以就这样了。”
三两句话,把吴夫人的病情解释完了。
吴凡见他爹怔愣不已,便道:“柳姑娘,以你的医术,能不能救下我娘?”
柳阳叹了一口气,道:“哀莫大于心死,令堂的病,一半在身,一半在心。很抱歉,我不是神仙。”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
吴御史回过神来,连忙道:“柳姑娘,烦请开张方子。”
柳阳盯着他的眼睛道:“保护不了妻子的人,枉为人夫。吴夫人心脉微弱,肝脉弦硬,肾脉几无。她既无求生欲望,我开方又有何用。”
吴御史咬着牙,半晌高声道:“来人,将表小姐送回鲁城。”
林嫲嫲听了,几欲滴下泪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吴凡脸上一喜,吴月娥则抱着她爹的手,高兴地道:“爹,您把表姑送回去,是不是就不娶她了?”
吴御史拍了拍女儿,稍作安抚,又对柳阳拱手道:“柳姑娘,这确实是我的过失,多谢姑娘点醒,不然在下悔之晚矣。还请姑娘尽力救治内子,但有一丝希望,总不好让两个孩子没了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