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天,柳阳都未醒来。刘晖每日里小心翼翼,只怕一睁开眼,就听到柳阳的噩耗。
季芸娘和曲月英被调到刘晖帐下,照顾柳阳。刘晖再怎么大方,也不会想要让男人来贴身照顾她。
天宁山一役,整个军营气氛异常沉闷。当时主张出兵的,现在皆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生怕遭了秋后算账。周将军一力承担战果,定北侯详细写了战报,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往京城。
周武帝在朝堂之上,难得一见地大发雷霆。五万军队,基本覆没,就算建朝近百年,对羌之战役,大小上百场,都未曾这么惨败过。天子盛怒,无人敢挡,周将军被革职查办,定北侯、柳将军等一干人,均受了申饬。
消息传回吕城时,刘晖正在定北侯府同他爹死磕。
鲁秀英全身关节被卸了个干净,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口不能言,涎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只有一双眼睛,上下转动。
鲁云心疼异常,蹲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责问刘晖道:“她犯了何错?就算你不待见她,也不必下如此狠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毕竟是我义女。”
“犯了何错?”刘晖冷笑道:“那就让我告诉你,她犯了什么错。你的好女儿,勾搭上严守备的儿子严重山,将自己府里的家将,安排到我的未婚妻柳阳营里。这次柳阳出征,那个家将暗中偷袭,我亲眼看着阳阳倒在我面前。一个月了,她到现在生死未知。你说我下的狠手,你女儿呢?禽兽不如。要不是阳阳救了她,又给了你们银钱资助到吕城,你们现在能在侯府里吃香的喝辣的?”
他说得火起,一拍桌子,喝道:“究竟是谁该死?我们在外舍生忘死,保家卫国,没死在敌人手里,却要死在你们这些宵小手里吗?”
那桌子化做碎木,片片掉落,鲁云一时呆住,看着鲁秀英,只见她眼中露出惊恐怯懦之意,心里一软,便抬眼望向刘靖。
刘靖虽不想管,奈何心上人眼波恳求之意甚浓,他轻咳了一声,道:“这其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刘晖打断他的话道:“你想要什么证据?是崔校尉的?严重山的?还是这贱人的?”
“就算秀英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她毕竟是自己人。你就不能原谅她吗?”刘靖无力地劝说道。
刘晖霍的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冷冷地看着刘靖,眼中寒星迸射:“父亲,现在,是我的心上人被人所害,生死未知,命悬一线。您如果认为她们无辜,她们没错,认为她们和您才是一家人。今日,我便割发断义,从今往后,我和定北侯,毫无瓜葛。如违此誓,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刘靖眼睁睁地看着刘晖摘下发冠,手里青霜剑一挥,削下一绺头发下来。
刘晖将头发连同青霜剑往地上一扔,看着他爹道:“管好你夫人的人,再有一次,我定杀不赦。”
说毕,拂袖而去。
刘靖一手捂着左胸,一手指着刘晖离去的方向,伤心气怒,竞相上涌,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逆子,怎么这么狠心,说断发就断发,他是要让刘家绝后吗?
鲁云连忙放下鲁秀英,上前为他拍背顺气,歉意地道:“都是我不好,竟让你父子反目。等过几天他气消了,我亲自去向他赔礼。”
刘靖疲惫地道:“到时候再说吧,这孩子,倔得很,我有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鲁云见他慢慢缓了过来,便看着地上的鲁秀英,为难地道:“这秀英怎么办?要不喊个大夫看看吧!”
刘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口中说道:“这是分筋错骨手,等闲大夫哪里会这个。”
一边说,一边蹲下,给鲁秀英正起骨来。
刘晖离开侯府,心中只觉说不出的好笑,正义和公理,原来都是上位者的玩物。但是,谁都可以,欺负到柳阳,就不行。
那天的吕城,接连出了几件怪事。
第一件,是一个校尉莫名失足,溺水身亡。这件事倒也罢了,毕竟校尉可能不会游泳,正好运气背,就掉水沟了。
另一件,严守备的独生公子严重山,在酒楼喝酒,不知怎的喝醉了,竟从窗户一头栽下来,摔死了。严守备同夫人哭了个死去活来。
鲁秀英后来听丫环说起,心中一阵阵寒意,从脚底直往上冒。
这个刘晖,看着外表俊美无双,没想到竟是一个杀星降世。听闻柳阳还在昏迷,要是她死了,只怕自己也活不成了。
鲁秀英暗暗懊悔起来,早知道,找个姚继祖就好,凭着侯府的势力,还怕他不就范,何必惹上怎么一个魔王。
现在,有谁可以保护自己?在吕城,官最大的就是定北侯,只要他愿意,刘晖一定动不了自己。但是,要怎么样,才让定北侯心甘情愿地保护自己呢?
鲁秀英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丫环为自己梳妆。义母一把年纪了,侯爷还那么宠爱她。若是换成自己?
鲁秀英端详起自己的容貌起来,只觉自己眉眼如波,鼻挺唇红,活脱脱就是一个美人如玉。她越想越觉得,若是能把定北侯弄到手,何愁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凭着自己的年轻貌美,肯定能压义母一头。
问题是,要怎么实施呢?
桑安安接到姚继祖的信时,第一时间将五柳七杀叫了过来,又吩咐郑妈妈将念恩的衣物准备几箱,连夜启程,用船将他们送去吕城。
逆水行舟虽慢,但念恩尚小,受不得颠簸,比坐马车好些。
看到形销骨立的柳阳,七杀还好,五柳差点失去多年的自制力。他还没报恩呢,少夫人怎么就不行了?
“少夫人,是属下失职,竟让您身受重伤。属下罪该万死!”
原来活力四射,俏皮机灵的少夫人,现在就这样躺着,瘦骨嶙峋,只比死人多一口气,任谁也接受不了。
郑妈妈捂着念恩的眼睛,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姚继祖自责地道:“都是我的错,当初若不是我多事,救了一个女人,就不会害她落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