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六，宜嫁娶。柳阳一早便被喜婆叫了起来梳妆。想起当初丁春娘那一脸的粉，柳阳便不寒而栗。

看着她卸了妆的素净的面孔，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桑安安也着实不忍心，将她的脸上刷成白粉墙。喜婆在接过桑安安递过的银锭之后，瞬间将自己的职业操守抛诸脑后，只为柳阳绞面修眉梳发，脸上什么都没动。

刚逃过一劫的柳阳松了一口气，便又被头上的凤冠压得差点闪了脖子。

“安安，”柳阳吃力地撑着头，“你搞什么鬼?你随便打根钗子就好，这么重的一坨金子，你是不是对我的力气有什么误解?”

小春小锦在旁边笑了出来，桑安安无法，又拿出几套头面出来，放在桌上，将手一比，道:“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一套金冠，这里还有几套，你自己挑选一下，现在更换还来得及。”

这几套头面，一套东珠，一套红宝石，一套蓝宝石，一套翡翠，一套比一套精致，一套比一套贵重。

柳阳哀嚎一声，哭丧着脸道:“这是谁准备的?”

小春笑着抢道:“小姐，这是姑爷写信，让庄夫人订的。姑爷人对你真好！”

是刘晖！

柳阳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混蛋，看晚上我不整死丫的。”

桑安安忍笑劝道:“刘将军知道你不喜装扮，只是难得一次婚礼，他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的，便让我每样来一套。这凤冠的确是重了些，幸好就这一日，你且忍忍。”

不一会，嫁衣层层叠叠，套在身上。

柳阳穿戴完毕，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只见她脂粉未扫，仍唇红齿白。一身大红嫁衣，配着头上的红宝石，摇曳间，风姿绰约；转首时，眉眼传情。

喜婆惊叹道:“老身阅人无数，夫人是老身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桑安安见她会说话，心下高兴，又让小春封了一个红包。那喜婆今天一日便得了数月的收入，不胜欢喜，熟稔的喜词，便一串串地脱口而出，直念得小春小锦眉开眼笑。

吉时已到，柳阳手持却扇，在喜婆的陪伴下，走出门外。刘晖早已在外等得心焦，念恩牵着柳阳的手，将她交到刘晖手上。

柳阳一袭红衣，明艳动人，与平日大不相同，将刘晖晃得晕乎乎的。他正开心傻笑，忽然指掌作痛，却是柳阳拿手指掐了他一把。刘晖眨了眨眼，一脸问号。

柳阳拿眼往上一瞄，刘晖低声道:“怎么？不好看吗？今天先将就着，以后去京城重订一套。”

柳阳磨牙道:“重死了，你再订这种东西，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王胜在一旁摇头叹道:“看看，看看，好好的，偏要入什么赘，现在妻权顶天，你性命堪危了吧？”

刘晖将脸一翻，反唇相讥:“我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和你这种单身汉，没有话讲。”

言语间，几人已走至大堂，堂上端坐着柳将军夫妇并鲁逊。刘晖将眼一扫，没有发现刘靖，他口中虽说不在意，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他却不知道，刘靖此时正在府中守着鲁云临盆。鲁云半夜腹中开始疼痛，刘靖自她打算将鲁秀英收入房中，便与她分房而睡，因此并不清楚鲁云的情况。

两人分离二十多年，中间的感情全靠刘靖心里的念想支撑，此时年少的美好破碎，刘靖便觉心灰意冷，对她再也提不起往日的热情。

等到天亮时，丫环来报，说是侯夫人见红了，请示要不要请个稳婆。等稳婆看过，只说是高龄初胎，只怕有些难以分娩。

其实刘靖并不知道，这鲁云担心胎儿不好，自己又没经验，补品流水般不停，生生将胎儿吃得巨大无比。而且她自己平时又懒怠动弹，一日走不到两圈路便气喘吁吁。侯府中没人管着她，丫环下人们哪敢说什么，因此便有些宫缩无力。

生产是大事，尽管今天是刘晖的大喜之日，刘靖却不得不缺席了。刘靖的缺席，柳将军心下不免嘀咕起来。

唱礼官见新人已到，在刘晖的再三催促下，唱起礼来:“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直到三拜完成，刘晖终于松了一口气。

都说好事多磨，看看他一场婚礼，推迟了多少年，还有比他等得更心焦的吗？

他安静地等着唱礼官喊出最后一句:“礼成，送入洞房。”剩下的，便是他的主场了！

只见乔磊匆匆赶来，附着柳阳耳边轻语，柳阳眉头一皱，看了刘晖一眼，转头道:“你去将我医药箱拿上，产包手术包记得带上，我马上就来。”

交代完，她将却扇交到刘晖手上，又几下将头上的红宝石头面拔了个精光，放到小春小锦手上。大堂上众人目瞪口呆，不知新娘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柳阳卸去繁重的嫁衣钗环，同刘晖抱歉地道:“定北侯夫人难产，我去去就回，你先同宾客吃酒。”

刘晖将手中的却扇一扔，吩咐王胜道:“我同阳阳出去一下，你帮我招呼好客人。”

说着，接过姚继祖手里的大氅，往柳阳身上一披，便携手出了柳府。

鲁逊听说妹妹难产，担心不已，只是柳阳刘晖皆已不在，他再走了，一场酒宴便形同虚设。当下和柳将军招呼众人入席，席间，免不得找人细细打听了一下。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柳阳在吕城中，只有军医知道她的医术，但在阳州，她可是活人无数的神话人物。看着现身说法的王聚德，鲁逊放下心来。

路上有雪，骑马不便，两人只得备的马车。柳阳跳下马车，那个门房见她一身打扮不伦不类，又无拜帖，便不客气地拦住了。

刘晖拿着医药箱，跟着下了马车，见柳阳又被拦，飞起一脚，将那门房踢得老远，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的夫人被你拦了几回了?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快点给我滚，再让我看到你，定打断你的狗腿。”

那门房见是刘晖，顿时连哼都不敢哼一声，拖着腿，慢慢挪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