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话时,王安石便将小锅揭开,用陶碗盛了一碗,放在案几上,笑道:“每日我读完书,种完菜,拔完草,无事时,便喜欢煮上一锅栗子,边吃边喝茶!静静地度上一日!心中也在反思,反思我在汴京的言行!”
高容容听了,剥着栗子,不由悠悠笑道:“介甫,难道你觉出了什么错误没有?”
岂料,王安石听了,目光却是郑重起来,她对着高容容,一字一句说道:“容容,我的过错很多很多啊!是以我在这山中,没有一日,不在痛悔中度过!”
高容容听了,看着他难过无比的神情,倒是不便再往下细说了。此时的二人,只有低下剥着栗子,不说话儿了。此时这茅庐之外,忽地飞来两只肥大的山鸡,进了这狭小的茅庐,可是一时之间,却是飞不出去了!王安石便站起上前,轻松地将两只肥大的山鸡给抓住了,用稻草给捆了起来,他一闪而过之前的落寞,笑着对高容容道:“容容,方才我这心中可还担忧请你吃什么午饭才好呢!这下不就现有了?”
言语之中,倒是自得。高容容见了便也笑道:“介甫,你是不是在这山中,经常这样寻食?”
王安石听了,却开起玩笑来了,口中说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这自是山中的神灵,听到太后要来了,都自是恭恭敬敬的,将两只山鸡拿来孝敬你老人家呢!”
高容容听了,不由笑道:“介甫,就你在胡说!”
可是王安石听了,却是一本正经说道:“这是天意啊!可省去了我几个铜板了!嗯,菜园里还有好多新鲜的红薯呢!中午我给你做蒸红薯和板栗煮山鸡吃!”
说着,便忙忙儿地收拾起山鸡来,他对着高容容道:“容容,你坐啊!我先去忙活!你若是觉得烦了,便就在这四处走走!这紫金山果然是极好的!山中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毒蛇!”
高容容听了,笑道:“好吧!介甫,既然你诚心待我!我自是要谨遵客人之礼才是!我就在这里走走瞧瞧!你若是将饭做好了,可就请我吃啊!我是最不善于假装客气的!”
她说着这话时,眼神明媚如二八少女,看得王安石倒是一呆。真看不出来,王安石倒是个好厨子的李,料,不多时,高容容已然闻到了炉子上栗子炖山鸡的浓浓香味,她方才惊觉,原来自己这一路,却是走了不少路,肚子也是饿了。她大模大样地走到茅庐中去,只见王安石已然将喷香的山鸡肉,盛在了一个大粗碗里,和着几个大红薯,一齐摆上了案几上。高容容不客气地拿过一只红薯,笑道:“介甫,我却是饿了!那么我就不客气了!现在在这山中,你不要想我是什么太后,你就将我当成一个普通人罢!”
说着,她夹了一口鸡肉,放入口中。还没有吃进肚子去,高容容便大为叹息:“可惜啊可惜啊!”
言语之中,是说不尽的遗憾。王安石听了,倒是一愣,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容容,怎么了,可是我做的不好吃?”
高容容听了这话,是连连摇头,她叹息说道:“介甫,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一个好厨子啊!哎……”王安石听了这话,方放下心来,他笑道:“容容,你这番郑重,我还当你有什么事儿呢!不过,我却是善于烹饪!我知道这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惜我王安石没有掌握分寸啊!”
他倒是摇头叹息起来,言语之中,是深深的自责。高容容听了这话,便说道:“介甫,行了,今日我们在山中,不谈政治,不谈朝纲,我此番而来,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她如是说道。王安石听了一怔,后方笑道:“好!好一个无关风月,只为真心!可惜,我这里没有酒,要不我今儿个一定要好生喝个痛快!不为别的,只为了容容你从汴京远道而来,待我的一番情意!”
高容容笑道:“没有酒,可也能以茶代酒!”
席间,高容容终于劝道:“介甫,据我所知,你答应你的夫人,逗留在这紫金山中,也就半年!半年之后,你还是如约回了汴京城中罢!我已然向皇上说明了!你回汴京后,将会重新重用你!皇上的意思是,将你代替从前韩琦做的位置,管理边界诸事!譬如训练军队……”高容容是情真意切说道。可是王安石听了,只是慢慢喝上一口茶,口中悠悠说道:“容容,此时的我,甘愿寄情于山水,不问世事!你莫要难为我了!何况,我知道自己的能力的!朝中比我优秀的人,大有人在啊!”
王安石如是说道。高容容却还是说道:“介甫,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可是王安石还是说道:“容容,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真的不想出来做官!至少,现在是如此!”
他还是婉言谢绝。高容容听了,无奈说道:“好吧,介甫,我决不勉强于你!等你想通了再说吧!不过我想,眼下虽是初秋,可是到了严冬时节,这山中还是很冷的!为了嫂子和孩子着想,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让嫂子太多挂念!”
高容容嘱咐。王安石听了,点头说道:“这个我自是知道!我心中的确是亏欠她的!哎……这都是半点不由我啊!”
王安石简直就要叹息了。高容容笑道:“介甫,你知足罢!虽说你现在不做官儿了,可是身边有贤妻佳子!于生活上,介甫你是美满的!这人世之间,总是要留点遗憾的……”高容容似乎意犹未尽。王安石转移话题道:“容容,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吧!”
说着,自己便先一饮而尽。高容容在叮嘱又叮嘱了王安石一番后,她方出了紫金山。王安石是一直将她送到了山下。高容容殷殷勤切道:“介甫,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心中,还是入世的!你看看子瞻,他可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可是依然有一颗不悔的赤字之心,你……似乎该学学子瞻!”
高容容意味深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后,方和王安石道别。出了紫金山,回到客栈,高容容决意从明天起,她要启程回汴京了。今日见到的王安石,其实她心中颇感欣慰,她眼中看到的王安石,没有颓废,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活得更是平静低调,接近自然山林,甚至热衷起农活稼穑来,她的心中反而安然了。在出发到汴京的途中,高容容意兴阑珊地看着一路的火红枫叶,心中忽地埋怨起自己来,司马光托她告诉王安石的那些诚挚之言,她终究还是忘记去说了!是以高容容的心中是直直地埋怨起自己来。终于到了汴京,回到了皇宫。高容容刚想坐下来歇一歇,只听殿外有人来报:“回太后,苏轼学士求见太后!”
高容容想着,这个苏子瞻,消息儿可是真快啊!她这厢才回了宫里,这个苏轼可就立马知道了。她去金陵的消息,可是没有告诉苏轼,莫非这小子,竟然已经知道了?高容容便笑道:“那么,就请苏学士进殿罢!”
说着,她便命宫人上茶。不一会儿,果然苏轼是进了殿来。高容容命宫人退下,对着苏轼笑道:“子瞻,莫非你是知道我才从宫外回来的?这般的凑巧?”
高容容玩笑。岂料苏轼听了,却是笑道:“我不知道容容你去哪儿,但是我能猜上一猜!”
高容容听了,便笑道:“好吧,子瞻,那么你就猜上一猜!”
苏轼笑道:“容容姐姐,你定然是去了那金陵了!少不得,是去看望介甫兄的!我知道介甫被解职,姐姐的心中一直很过意不去呢!不过,介甫有啥好难过的!如今的他有老婆有孩子,不去照顾老婆孩子,不知还沽名钓誉地去那什么紫金山,做啥玩意儿,可真是大大的失职!”
苏轼倒是替他老婆抱屈了。高容容便笑道:“子瞻,不错,我却是去看望介甫了!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介甫很好!我想他只是一时的难过,过了几个月就好了!我对他,仍旧是存了希望的!他纵然不能推行变法,可还能做许多别的事儿!”
高容容的心中,对于王安石,仍旧是寄予厚望的。苏轼听了便道:“那么我呢?姐姐可也别忽略了我,我虽然没有推行过变法,可也是大宋罕见的才子一枚啊!还请姐姐不要低估了才是!”
高容容听了不禁笑道:“子瞻,我可是从没有低估你!”
苏轼听了这话,心中一时又多情了起来,他直言问道:“那么……姐姐,我和介甫,比司马光如何?是不是在姐姐的心中,只他的分量最多!我知道容容你和他是情深意浓……”苏轼是情不自禁了。高容容听了,半响无语,她看了看苏轼,只是淡淡说道:“子瞻,看来暮雨不在了,你的日子又无聊了起来!看来,我还要赐你一房姬妾,方好管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