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季的问题,不是随便想一想就能解决的,祁时的烦恼也不止这一个。
但她承诺了舅舅和舅妈的事,就得开始着手准备。
祁时从毕业进公司到现在,除了贷款买了现在住的那个七十出头平方的小房子之外,手里还攒了将近二十万的存款,加上最近项目收官,拿到的一笔不菲的奖金,她打算自己手里留一半,拿十万出来,帮衬着祁季先把结婚的事办好再说。八壹中文網
租房的事也好办,小城市不比省会,在他们现在的家附近租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花不了多少钱,在祁时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这样老两口住得也不会比现在逼仄,到时候回去帮忙照看孩子也很方便,还能彼此留一个刚刚好的距离,各自都有自己的空间。
先把眼下的困境解决了,才有余力去思考将来的问题。
尹一景刚才临时有事,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等祁时算好了定期存款的日期之后,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抱歉,刚才临时有点事。”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祁时甚至中途洗了澡,现在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接到电话还有些诧异:“其实你忙的话,不用特意给我回电话的。”
“有些话,”尹一景的话音刚开了个头,仿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似的,蓦地一顿,然后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最后才转了个弯把话说完整,“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只能想到你。”
祁时不知道怎么的,听完他这句话,居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但她很快又为自己的笑感到有些羞愧,还好尹一景此刻看不到她的表情。
“很高兴你能在这时候想起我,证明你确实拿我当朋友了,”祁时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心烦?”
“有一件事,我和家里人的意见不统一,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这些事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规划,我是个成年人了,不管做出什么决定,自己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去承担后果。”
“不管是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在自己的事情上,旁人都只能建议,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上。”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尹一景低笑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手机话筒处轻敲了两下,“听到什么了?”
祁时不明所以,只听到他的说话声中夹杂了两声模糊的“咚咚”声:“你在敲什么?”
“我表弟,小时候总不认真听我说话,每次我发现他走神的时候,就会这样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两下。”他说完,又屈起手指在话筒处轻轻敲了敲。
祁时的手机是贴着耳朵拿着的,“咚咚”两下,好像顺着手机听筒,直接穿过了她的耳膜,往人的心口上敲似的。
伴随着尹一景的低笑声,祁时觉得自己的后背上被他的笑声点燃了一小簇暗电流,一下浑身都发热起来。
“今天,我不听他的,他竟然学起小时候,在我脑门上敲了两下,”尹一景继续说道,“我一下有些恍惚,仿佛这十几年的时光都随着这两下,直接被敲进了心里似的,然后突然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有些事,从来只考虑自己,没考虑过身边人的感受。”
祁时有一会儿没吭声。
“就像你今天提到的家里的事,虽然我都能听出来,你对这门婚事有很多顾虑,但你并没有把这些顾虑都说出来,因为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希望的。”
再担心,那些事也毕竟还没有发生,而且那些事的发生是存在一定概率的,如果为了阻止你想象中的哭声,就去牺牲掉别人已知的快乐,是非常残忍,而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是的,”祁时却在这时候否定了他的说法,“我之所以不去阻止,是因为这毕竟是别人的人生,他们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便将来事情发展并不是如他们所想,至少经历过,不会遗憾,否则永远会百般设想,永远会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可你的情况不一样。”
即便刚才尹一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祁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决定对你来说一定非常重要,”祁时肯定地说,“除了你自己之外,别人的建议都是有立场性的,比如你的表弟,他作为你的表弟,希望他的表哥怎样,你其他的家里人,也有各自的立场,都是出于这样的关系,会有一些天然所谓‘这是对你好’的想法,也不能简单判断他们是对是错,但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你应该做你自己想做的,而不是他们希望你做的。”
祁时的声音顺着手机被公放出来,尹一景靠在沙发上,嘴角已经有了笑意。
“我知道了,”尹一景最后说,“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通电话结束,坐在尹一景身边的徐一诺却不是那么高兴。
“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
“我是为了让你明白,不管你出于什么立场,劝我做手术,我都理解,并且感激,但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在我,理由刚才祁时已经说过了。”
徐一诺有些不服气:“她一个外人,知道什么?她知道你眼睛现在有多严重吗?”
“不,她不知道。”
“那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件事不必再讨论了,我自己不签字,不可能上手术台,”尹一景话锋一转,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刚才的祁时,和在你办公室的祁时,有什么不同?”
徐一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通电话是在考他。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站在旁观角度分析你的事,能做到客观公正,但身在其中,牵扯到自身利益,就不那么容易置身事外了?”
“一个人的性格是由先天,以及成长环境共同塑成的,一般情况下,很难在不同的事件上做到完全分割开来的表现。”
“你的意思是,祁时刚才的话,理论上应该和她在办公室跟我说的话是同样的出发点?”
“我几次三番提醒你,到最后你的决定都是按兵不动,理由你已经说过了,我也接受,但祁时只是个研发部的主管而已,在这件事上,哪怕后果再严重,她需要承担的责任都是相对非常小的,甚至在警方介入调查后,完全可以自证清白,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去找你?”
“那个项目不是她负责研发的吗?他们这种搞研发的人,脑子都跟正常人不一样……”
“你错了,一般来说,搞研发的人,所有注意力都只会在项目本身上,这些事,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徐一诺逐渐挺直了腰背。
尹一景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你之所以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是因为你知道这件事背后有我,有爷爷,不至于让他们翻出什么风浪来,你认为一切都在控制范围内,而祁时不同,她已经跳脱出一个小小主管的管辖范畴,着眼的是公司的将来,从思维方式和方向上来说,她才是一个企业管理者的思路。”
“可是……”
“不必急着不服,”尹一景打断他,“我刚才就说过,一个人的性格是由先天,以及成长环境共同塑成的,一般情况下,很难在不同的事件上做到完全分割开来的表现,即便是在她家里人的私事上,她也是预料到将来可能出现的问题,但放眼于解决当下的困境,一诺,一家企业就好像一艘巨轮,每个人的任何举动,或者外部风向,都可能导致航行方向产生不同程度的偏差,不是所有事都能预料到,但掌舵者必须掌握随时解决突发事件的能力,这一点上,你必须虚心,且还有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