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文当天晚上就到了尹一景家，因为尹一景现在和祁时住对门，他特意看着祁时家的灯灭了，才上去的。

尹一景正掐着眉心喝浓茶：“你自己随意，咖啡、水和茶叶你都知道在哪儿。”

沈志文到了餐桌边，发现所有茶叶和咖啡罐上都用标签页贴好了标注，字体比较大，一看就是为了方便尹一景看清楚准备的，而且字迹秀气，沈志文一下就认出来是祁时的笔迹。

“要说一个家里还是得有个女儿，地方才不是房子，而是家。”

尹一景没有心情跟他聊这些，他直入主题：“一诺最近在干什么，现在怎么连这种小单都要抢。”

“他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么，但凡你要，不论好坏，他都要抢，”沈志文早就习以为常了，但这件事现在关乎到双行的运作，“资金方面原本就是靠你一个人在撑着，毕竟上下这么多口人要养活，祁时那边基金会也要运转，这个项目对尹氏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完全可以低价去谈下来，不赚而已，不至于亏，就算亏，他们也亏得起，这样看来，就是冲咱们来的。”

尹一景说：“这件事，我不能插手。”

“他算准了你不会出手，否则也不会这么干。”

“我很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我，马上就要过年了，双行的员工都已经开始放年假，有也只有几个部门个别员工在值班，”尹一景眼睛下已经是乌青一片，“这件事明天祁时也拿不出什么解决方法，这件事只能就这么算了，毕竟这一单生意谈不成，年后还有其他项目要继续，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得罪客户。”

“所以他是特意选在这时候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祁时过不好这个年。”

“一诺的性格你我都清楚，他在尹氏的所作所为，爷爷也看在眼里，尹氏不出两年，必定会有大的变动，他还是太嫩了，”尹一景话音一转，又说，“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爷爷的意思，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已经给了一诺太多次机会。”

沈志文在尹氏的事上，向来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尹一景的，他说：“徐一诺在这时候去和祁时说那些话，司马昭之心，他现在都不避讳你了。”

“我已经几次三番提醒过他，”尹一景冷冷地说，“不必再对他客气了。”

“对了，”沈志文从手机里给他发了封邮件，“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消息了，资料发到了你邮箱里，还是按先前的计划？”

“嗯。”

这个惜字如金的表现让沈志文有些不满意：“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就这态度？”

“那你呢？”尹一景静静地问，“你沈大少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非要替我这个半瞎子瞻前马后？”

沈志文先是一愣，紧接着他就做到尹一景对面的沙发上去，明知道他在这样的光线下看不清自己，还是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狡猾地绕了个圈子：“嗯？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感兴趣？难不成是学了你那不成器的表弟，达不到目的就开始打人主意了？”

尹一景并不顺着他的话去东拉西扯：“你家里不可能答应你和沈蕾的事，沈蕾也做不成你们沈家的当家主母，虽然手段不同，脾气性情也不同，但归根结底，她和祁时是一种人。”

沈志文刻意堆出来的笑容瞬间就结了冰。

“你早就知道。”

“我是尹一景，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放任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认为像话吗？”

确实不像话。

沈家依靠尹氏发家，在打江山那一批老人中，只有沈志文的爷爷全身而退，他没有垂涎尹氏的一切，因而得到了尹茂全力支持，才有了现在的沈氏，只不过尹氏集团已经成功上市，不再只是家族企业，而沈氏还是家族生意，沈家选接班人，并不需要尹氏集团这么复杂。

在很多年前，尹一景和沈志文都还小的时候，沈志文就被送到了尹一景身边，跟他一起长大。

这是沈氏的选择，也是沈志文的爷爷给他留的一条后路。

沈志文是沈家的一个秘密，也是沈家的耻辱。

他是他的母亲和他名义上的爷爷生出来的孩子，而他那个挂名父亲，在他母亲进门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这些年谁都能在背后暗骂一声爬灰的私生子，不知道是出于对他的保护，还是真的只是交易而已，他母亲在多年前就离开了沈家，这么多年来，沈志文生活得也并不容易。

他名义上的爷爷，实际上的父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猜到，尹茂最终的接班人人选，不会是全家捧在手掌心的小少爷徐一诺，而是尹一景这个常年在治眼睛的半个“残废”。

这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他姓尹。

沈志文这些年冷眼旁观，对尹一景的能力和手段，可以说是叹为观止。

他如果眼睛没有问题，现在早就大局已定，没有徐一诺继续蹦跶的机会了。

而他们本身并不是没有给过徐一诺机会，可惜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终究只能囿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缺乏远见，不是一个企业合格的决策者。

“你都知道还让我在身边待了这么久？”

“和你们选择我一样，”尹一景没有多说，“我只提醒你一点，双行不止是祁时的起点，也是你将来的筹码，一诺这么做，是在给你机会，不必给他留退路，但沈蕾那边你把握一下尺度，尹氏把她开除之后，销售部乱了多久，你很清楚，双行经不起这样的动荡，我也不能容她去别的公司，你明白我的意思。”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沈志文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沈蕾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影响到双行，”沈志文最后说，“但你那个宝贝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祁时身边埋了多少雷。”

“就算我都知道，也不可能去替她解决，”尹一景淡淡地说，“不身经百战，当不成好元帅，长路漫漫亦灿灿，一诺不是祁时的对手。”

饶是沈志文，还是忍不住质疑了一句：“你真这么看好祁时？确定没有带什么个人感情偏向的滤镜？”

他说完自己又说：“不过你连知道祁时身边有多少不定时的炸弹，都能忍住不说，就算有滤镜，应该也不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对此尹一景只是引用了一句话来作为回答：“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作者有话说】

注：最后尹一景引用的这句“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引用自今山事《一杯茶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