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霞气喘吁吁地跑回永秀宫向主家娘娘请示：本期应领的布匹可兑换成食材，换不换？

高美人问了可换的食材数量与品种，点头允了。

这件事并没有避着熙嫔和狄婕妤，惹得她们俩一阵笑，挖苦永秀宫竟然穷到如此地步，搁在从前，难以想象。

如今民间尚细腰的风气，正是从贵妃开始，上行下效。时人饮食清淡，亦是效仿贵妃日常饮食。十年间，大郑朝野皆尚弱柳之姿。

“你虽然不是贵妃，却仍是大郑第一美人。我猜，不日之后，时人便随你转变风气，不爱风流爱吃肉。”熙嫔笑着，转而对狄婕妤说道：“你放出消息的时候，莫要只说乳酪一事，不妨多说一些这位的近况。”

狄婕妤不解，问为什么。

高美人抢过话头，解释道：“你若只说一事，旁人便晓得是你这一方，故意针对我而放出的消息，难免质疑消息的可靠度。可是，若你将各种信息杂糅在一起，旁人便不会怀疑你了，反而更加相信你想说的。”

“你倒是豁达的很，不介怀我们如此埋汰你。”熙嫔笑着说出这番话，心中按下困惑，始终理不顺，看不懂、想不通对方为何会这般行事。忍着，等着，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幸好，这段时日，总是不缺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等待的日子倒也不难熬。

狄婕妤面对眼前正发生的这一切，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她们不过年长我几岁，所思所想所图，却比我多出几十倍都不止。皇城人心真复杂，阿耶说的一点都没错，人心海底针，莫求之、须防之，宜结盟、莫相对。

午后的小酒越喝越困，在树下乘凉的三位娘娘哈欠连天，放浪形骸，直接睡在院子里。

司琴带着小翠与小霞回来，将食材搬进后院时，看见的便是如此荒唐的一幕，不由得皱紧眉头，忙完手上的活儿，与院中诸位宫人一一交代，莫将近日所见所闻与外人说，免得为主家娘娘们招来不必要的是非。

小憩一个时辰后，娘娘们陆续醒来，顶着惺忪睡眼，对着同伴傻笑。

“吃饱就犯困，睡醒肚子饿。如此混日子，颇叫人难为情。”熙嫔从榻上下来，活动筋骨。

高美人亦从榻上下来，二话不说，又开始准备吃食。先前跟着小休片刻的宫人，立刻跟着忙活起来，有的为烤炉烧柴看火，有的去井里捞起冰镇的瓜果。

“你这安息香，真的能止头痛？”狄婕妤凑过来问高美人，听说只是当调料使用，不禁感到失望。

听到叹气声，高美人忍不住问：“你是为谁寻止痛方子？”

年纪轻轻的狄婕妤，搁在现代，大学都还没毕业呢，正是青春年华，想来头痛的毛病应该是另有其人。高美人愿意问，一来是因为对她印象不错，二来只是没话找话打发时间罢了。

“边塞将士常有人罹患头痛，发作时毫无缓解之法，我曾听闻，有人熬不过头痛之苦，宁愿舍下家中妻儿老母，自寻短见，以免叫家人看他生不如死的惨状，平添更多难过。”狄婕妤的神色严肃而消沉，众人纷纷停下手中活儿，认真听她说下去。

“我阿耶听闻后，曾在军中下令，凡是因此而殁者，以阵亡归档，通传家乡。没想到，一时间，效仿者众，不得不在明面上取消此令，由可靠之人暗中操办。”

“圣上闻讯，曾遣太医来。排除中毒可能，只说是心结淤塞不通，邪气入脑，好发于换季之时。汤药可缓解一时，却不能常饮，易致体虚。针灸之法，效果甚好，却对施针者有严苛要求。”

第一次在深宫说这么多话，狄婕妤的心情复杂，所说之事又着实感伤，径自提起桌上的酒壶豪饮，企图让酒气冲淡无可奈何。

听她的描述，前线将士的头痛，可能是ptsd的症状之一。高美人搜肠刮肚地试着回忆，现代治疗创伤后遗症有什么好用的手段吗？能快速见效的都是药物主导，而且是西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古代搞出化学剂啊！就算是化学老师、化学博士来了也不行！

气氛沉默之际，高美人开口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众人为之侧目，尤其是熙嫔，反复念了好几遍，眼前一亮。即使是狄婕妤这样不通辞藻的，也因之触动。

被大家盯着看的高美人，在那些眼神里读到一种强烈的渴望。如果这种渴望是来自我们班的那群臭小孩就好了！罢了罢了，迎着众人的渴望，高美人念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赵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没了。”

“没了？”熙嫔疑惑道，“不该啊，此曲应当还有前文、后文，才显完整。”

啊，我一个教高中语文的，怎么会记住初中的课文全文啊！高美人暗中抓狂，脑子飞快地转动，赶紧编一个借口，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一直旁观的司琴见状，站出来解释道：“此曲乃是娘娘在宫外偶然听来的，熙嫔娘娘若是好奇之，奴便尽力去寻人问清楚。”

而狄婕妤此时的表情，比先前更加落寞。高美人于心不忍，为了哄她，鬼使神差地开始讲起花木兰的故事。

听到花木兰顶替父亲上战场时，狄婕妤叫了一声好。听到花木兰上场杀敌英勇无匹时，狄婕妤又叫了一声好。听到圣上听说木兰是女郎时，不仅没有怪她，还加大了赏赐，狄婕妤光是叫好已经不能满足，在院子里就地耍了一套拳。

武术表演完毕，高美人接着讲同伴们看到木兰恢复女儿家扮相，全都目瞪口呆的场景，众人又跟着大笑起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熙嫔问：“他们日日在一起，并肩作战十二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木兰是女儿身？每月那些事，如何瞒得住？”

高美人正绞尽脑汁地准备糊弄话，忽然听到狄婕妤一声笑，促狭道：“晴姐姐，你若是那兵蛋子，满营都是儿郎，自个儿身边却有个女扮男装的家伙，如何舍得揭发呢？”

嚯！难得高美人与熙嫔同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