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熙嫔只是觉得“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很好，并没有深究，转而询问高美人从人贩子手里脱困的细节，吴涓当然不会告诉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熙嫔和狄婕妤听得十分认真，吴涓越唱越投入，一曲唱完，狄婕妤眼眶氤氲，熙嫔亦是眼中水光浮动。

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吴涓只能想法子找新话题，故作轻松的提起，脱困后回了相府，没想到还挨了相爷一通训。

二人果然被她气呼呼的样子逗笑。

“相爷肯定是太心疼你，把对人贩子的气误撒到你身上去咯。”狄婕妤笑嘻嘻地猜道。

“老爷子才没心疼我呢，急吼吼地只想让我赶紧回宫里。”吴涓哼哼，模仿相爷的腔调，道：“你赶紧快给我回永秀宫好好待着，那里最安全，别赖在我家，磕着碰着，老夫如何向圣上交代！”

狄婕妤笑得直不起腰，嚷嚷道：“我才不信，相爷怎么会这么说？”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出口，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吴涓佯装嗔怒，眼角余光瞥到司琴也在笑，心中感觉怪异，隐隐猜到，或许相爷就是那样的人。

熙嫔看着二人打嘴仗，抿着嘴跟着笑，眼波流转，原本想说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那你倒是说说看，若是你从人贩子手里逃脱，狼狈回到家中，狄将军见着你会说什么？”

狄婕妤想了想，一抹诡笑浮上唇角，狡猾道：“其一，寻常人贩子不敢打我的主意，敢打我主意的必然不是人贩子，至多是伪装成人贩子。”

“其次，我脱困返家，我阿耶必定先让我吃肉喝酒先暖暖，再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衫。他早已见惯不怪，等我想说了，他又恰好有空，那就听听看呗。”

“最后，我阿耶听完，肯定会说——”狄婕妤瓮声瓮气道：“你莫要贪玩！”

这下轮到高美人笑得东倒西歪，笑够了才替自己和狄婕妤忿忿不平，道：“哼，在这些老爷们的眼里，我们都是胡闹贪玩来着。”

“可不是么是！我倒是想象花木兰那样建功立业呢！”狄婕妤光说不过瘾，起身甩出鞭子，随之一记漂亮的旋空翻，像极了凭空炸开一朵烟花。

唉，从古至今，女子要受到的压迫真多啊。吴涓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即使是在现代，她也常常看到女性在职业发展过程中遇到各种瓶颈，那也比古代强太多了，至少还有选择和努力的机会。

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看狄婕妤，吴涓发自肺腑的心疼，撇开性别，明明要身手有身手，还有家学渊源的耳濡目染，偏偏只能困在深宫熬日子。

话题太沉重，不好接，吴涓逗她：“阿娜，再多说些你与狄将军的趣事儿来听听。”

说起在家的日子，狄婕妤谈兴大发。

边塞的环境自然比不上金都，一年到头都是风沙，幸好不用担心水源，日子比西边好过得多。一家人随狄将军从西边迁到北边，都很知足，阿娜是在这种家庭氛围中成长起来的。

在北疆，阿娜是不折不扣的孩子王。五岁就敢指挥家奴把她抱到马背上，七岁就把将领们的孩子组织起来操练，十岁带着童子军偷偷潜入草原，幸好……

“幸好发现及时，没酿成大祸。”熙嫔笑着替她把话说完，末了不忘感叹道：“你这都不能说是顽皮，是顽劣啊！”

狄婕妤红着脸偷笑，没法反驳。

“啧啧，狄将军是真疼你。”高美人也跟着感叹。

熙嫔叹口气，幽幽道：“若非如此，阿娜怎么会被人称为‘塞北明珠’？她自然得先是狄将军的掌上明珠，才能让军众民众的眼中有她。当然也要阿娜够好，经得起被人仔细瞧着，越瞧越喜欢。”

最后这句话，熙嫔故意说得俏皮，众人听得却不是滋味。

吴涓看到别人也是一样的反应，明白并非自己多想，此时便开口问熙嫔：“小殷晴，你也说说看，在家与父亲的趣事。”

熙嫔摇摇头，苦笑道：“自我记事起，父亲便甚少与我说话。一次是怪我与母亲去看卖掉的猫，一次是要我入宫侍圣务必谨言慎行，这两次加起来说的话，抵得上以往所有。”

吴涓哑然，这与单亲家庭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单亲呢！

转念想到在古代社会生活，若真是单亲，孤儿寡母的日子那可太难过了，所以熙嫔有这个父亲还是必要的。这么一想，也就不好跟着瞎埋怨。

狄婕妤也想到了一块，说出来的话却迥然不同，道：“你家都那么穷了，父亲再不说点好听的哄着母亲，能留住人过好日子？”

“噗。”吴涓一愣，急忙去看熙嫔的反应，一脸难以置信，接着忍不住笑出声。

“听闻你父亲终日饱读诗书，都是你母亲在操劳家中用度。想不通，想不通，你父亲竟还好意思这般做作。”狄婕妤说得越是认真，熙嫔听得越是哭笑不得。

这难道不都是应该的吗？熙嫔突然犹豫了，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冒出来。时而是出嫁从夫的观念占上风，时而是“女子独立于天地间”振聋发聩。

而这也是阿娜最不喜欢的汉人生活方式之一，为何女子必须听从男子的摆布？尽管她家也是汉人血统，幸好没有遵此风俗，狄家的儿郎在祖母的主持下，向来是一夫一妻相敬如宾。

说来说去，二人又开始羡慕高美人的家世。

“谁不知道相爷对夫人极好，除了圣上，唯夫人马首是瞻。”

噢，还真有人不知道。吴涓尴尬，寻思着回头要找司琴问个清楚。与此同时，心中又添了一个疑惑，为何母亲昨晚没露面？

立刻就有人站出来解答。不过是司琴在解答熙嫔的提问，相爷夫人此时并不在府中，近来都在娘家照顾老母亲。

简简单单一句话，三位娘娘忽然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