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弥漫，狼烟四起，征战的号角时不时地响起，这是北境十年如一日的画面，也是南瑾守护了十二年才维持下来的场景。

打马归来时，军师罗玉生已经在帐外等候了。

副官上前将战神牵走，南瑾和罗玉生一起走进了营帐中。

“将军，京城传来消息，太后将在中秋举办宫宴，已下旨勒令您必须回去参加，懿旨大概在三日后到北境。”罗玉生跪坐在案几前低头倒着茶水说道。

南瑾站在营帐侧边的屏风里换着衣服，闻言冷厉的脸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懿旨来了再说吧。”

玄黑的铠甲搭在了盔甲架上，南瑾穿着一身墨色长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即便换了一身日常的装束，她身上的冷冽之气却一点也未消减。

罗玉生听到动静这才回头看她，嗓音清朗地笑道：“等回了京城，你对太后可不能再是这种态度了。”

南瑾走到案几后坐下，拿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随意道：“我什么态度？”

罗玉生只笑着摇了摇头，却未再说什么了。

什么态度？不在意的态度，他不说，她也心知肚明。

“对了将军，新一季度的粮草会和新兵一起在半月后到来，若是你要回京都，怕是会错过。”罗玉生禀告着营里的一些要事。

“这次有多少新兵？”南瑾只抓自己想要知道的问。

“……两千。”罗玉生回答的也有些迟疑，实在是这个数目确实太少了。

果不其然，南瑾皱了眉，却终究也没说什么，只道：“到时若我不在，军营就交给你了，至于粮草，也不要有过多指望。”

“这也是我的想法，军田也即将迎来收获……”

营帐里交谈持续了很久，这也是南瑾的日常之一。

夜深人静时，她靠坐在巨石上不知在想着什么，月光洒在她饱经风霜并不细嫩的面颊上，将她肃杀的面容与气息柔和了很多。

南瑾在想些什么呢？她在想她出生时脑海里出现的那道声音。

那个自称是系统的存在告诉她，她是为保卫黎国而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这个国家，否则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将会崩塌，永不存在。

没错，她是个怪胎，从刚出生还不能视物时就听得懂话，也有独立的思想，最开始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来她想，或许就如系统所说，这是为了让她时刻谨记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

没人知道她的特殊之处，所以借助婴孩的身份，她知道了很多关于黎国的事情，也在一日日的成长中，对这个国家以及很多的人有了越来越深厚的情感。

黎国京都邠城被破时，她才刚过完八岁生日，父亲和兄长们战死后，为了凝聚士气，也为了挽救黎国国破家亡的命运，八岁的她取下了头上的珍珠吊穗，换上了父亲不久前送她的小型盔甲，骑上才刚刚成年的战神上了战场。

她记得母亲嫂嫂们红着眼送她出门，记得父亲的将士们颤抖着身躯朝她单膝行礼，记得敌军将领侮辱的言语，记得他掉落在地死不瞑目的头颅……

她一战成名，保下了邠城。

所有人都说她虎父无犬女，是天神为黎国选中的战神，会带领他们驱逐鞑虏，夺回黎国疆域。

奄奄一息的老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黎国兵权和已经成年的太子交给了她，全然不在意她不过是一个才将将八岁的女童。

她临危受命，又有天命在身，自此以后只着盔甲与男装，竟是再未有机会穿红妆了。

黎国国土呈南北分布，她用一身的伤和几次的死里逃生夺回了以京城为界的所有北边地区，只是南方的半数国土却只夺得了一些靠近京城的城镇，其余的已被敌军重军占据了，以黎国的实力短时间内夺不回。

其实……也是有机会夺回的，只是总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只用刀剑防备着自己人。

夜色深了，南瑾从巨石上跳下，进了营帐。

马场里给战神刷毛的罗玉生见巨石上已经没有人影了，便放下马刷，摸摸咴咴叫着的战神也回了自己的营帐。

三日后，太后的懿旨如期而至，内监呈上懿旨后，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上面的杀神。

南瑾随意地扫了一眼懿旨的内容，就放在一边了，在内监的忐忑中缓缓说道：“你下去吧，本将会在中秋之日回到京城的。”

“是！”内监如蒙大赦，连忙就退了出去，甚至都不休息一下就踏上了归程。

“这是将你当成洪水猛兽了？”罗玉生走进营帐笑着说道。

南瑾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翻阅着兵书淡淡道：“这不奇怪，毕竟我可是杀神。”

闻言，罗玉生带笑的脸立即沉了下来，“他们如此说便罢了，你自己也……”

到后面他竟是气得说不出话了。

南瑾察觉到不对，抬头见人气得脸颊通红，连忙放下书，把人拉到案几前按着坐下，哄道：“是我说错话了，玉生，你消消气。”

她这样一哄，罗玉生更生气了，眼眶都气红了。

“我是生你的气吗？”

南瑾给他倒了杯茶，坐回了案几后放缓了声音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也知道王太后等人在京城是如何败坏我的名声，不然人人敬仰的战神怎么会变成人人畏惧的杀神呢？”

“不过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就犯了病，非得让外族人打上一打才好！”罗玉生忍不住骂道。

“玉生！”南瑾呵止。

罗玉生在那些话说出口时就后悔了，他可以骂王太后等人，却不能说出让外族人攻打黎国的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了护卫黎国，她究竟付出了多少。

“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罗玉生垂着头低声道。

南瑾看着他鸦黑的头顶，忍不住叹了口气。

“玉生，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我以前只一心驱逐外族，收复国土，却忘了烂泥扶不上墙，攘外必先安内，所以这件事是我错了。”

罗玉生抬头看着少女美好却饱经风霜的脸庞，看着她一举一动皆如男儿般刚硬，听着她说自己错了，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她怎么会错呢，是那些人享用着她用命换来的太平生活却负了她，是他们错了。

南瑾见罗玉生突然落泪有些慌神，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拿过一旁的帕子给他擦着眼泪，继续哄道：“我错了，玉生你别生气，之前也是我太过自负没听你的多防备王太后，这次进京我会改的。”

罗玉生感受着脸被人粗鲁地擦拭着，不一会儿白皙的皮肤就红了起来，身子忙往后仰了仰，偏过头轻咳一声道：“你知道错就好，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帘子被人打开又垂下，南瑾还保持着够着身子，手举帕子的姿势有些懵，玉生这是气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