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一个连从右侧摸上来,仅仅二十分钟的时间,两人便结束了对这一百号人的进攻,并未完成歼灭,仍有二十余名敌人逃跑了,在阵地上留下一片尸体。 夏远端着枪,从掩体里站起来,远远地对视线中能够看到的敌人尸体进行补枪,而后两人打扫战场,捡走敌人身上的武器弹药,除了损坏的枪,能够用的自然是一点都不能够放过,只可惜摸到的手雷数量却非常少。 夏远击毙了敌人的一名尉官,在他的手腕上取下来一块手表,手表表面已经脏兮兮的,浮了一层灰尘,用手擦了擦,看了眼时间,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胡班长身后背着枪,身前抱着一堆枪支弹药,来到他身边坐下,黑乎乎的手掌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块饼干,掰开递给夏远,问道:“几点了” 夏远接过来饼干,吃进嘴里,说道:“十一点了。”
胡班长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喃喃道:“已经打了一上午了,我们守住了。”
“是啊,我们守了一个上午了。”
说话的时候,天空传来尖锐的呼啸,一发发炮弹在阵地上遍地开花,那一片片黑色的泥土中,卷起了一片血红色,一片又一片的轰鸣覆盖了耳朵,敌人的炮火异常的猛烈,那大口径炮弹落下去的时候,沙石飞卷,不断翻腾,整个山头都发生巨大的震动,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摧毁了大面积的防御工事,硝烟散尽,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 在阵地上的尸体数量非常多,尤其是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的尸体,数量最多,那一发炮弹落下卷起来的大片大片都是美军自己人的尸体,夏远看着如此壮观的一幕,心早就已经麻木了。 胡班长看着看着,便说道:“洋鬼子的心可真狠,自己人的尸体都炸。”
夏远说道:“不炸不行,不炸他们打不上来了,他们的步兵不敢冲,只有亲眼看着阵地被炮火笼罩,他们的士兵才敢往前冲锋。”
胡班长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是敌人对重火力已经产生了依赖性。”
“谁说不是呢。”
夏远想到自己在下碣隅里,在新兴里,洋鬼子的火力凶猛可是出了名了,但他们的单兵素质并不怎么高,尤其是这场战争的性质是侵略战争,士兵们的内心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也会有不少士兵存在反战情绪,到了战场上就混,他们想的是,能够活着回家。 不同于二战对日作战,那个时候可是卫国战争,全美上下众志成城,士兵们的战斗热情很高。 胡班长靠在刚刚挖好的堑壕里,听着耳边的轰鸣声,思绪万千。 而此时的一号坑道,冯连长焦急的等待,坑道里的战士很快跑回来,“连长,派出的三名观察员,均没有回来!”
冯连长目光一凝,听着头顶又响起的炮声,心中愈发不安。 那名战士又道:“但是我们在坑道口听到一号阵地最前沿,还有枪声响起,有的时候很激烈,但有的时候又消失不见,现在炮声响了,就听不到了。”
“美军估计还没有打下阵地,否则他们不会对阵地进行炮火,九连还有人在。”
冯连长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从清晨的战斗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九连顶住了美军疯狂进攻足足有五个多小时,一号阵地上始终牢牢地攥在九连手中。 “但他们估计也到了快弹尽粮绝的程度,命令一排三班的战士在敌人炮火停止的间隙,带上爆破筒、手雷、手榴弹、子弹以及食物支援前沿阵地!”
“是!”
此刻,冯连长才意识到老高在出发前说的所谓的‘添油战术’以及团长又重复的‘添油战术’是一种可行的战术,以少量兵力驻守前沿阵地,有效的发挥每一位战士的单兵能力,最大程度上的打击、消灭敌人的有生兵力。 一号坑道仅有七连两个排六个班的兵力,并且经历了昨天晚上的反击战,各班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除了七连,其他三个连也已经驻守在各个坑道里,为前沿阵地以班的建制,一点一点的往前沿阵地上派遣兵力。 驻守在上甘岭各个阵地上的志愿军数量,最多的不会超过一个排。 经历了一上午连续的战斗,美军疲倦,驻守的志愿军一样疲倦,七号坑道已经提前进入坑道作战,作为最前沿的阵地,这里是美军重点照顾对象,而十一号阵地和二号阵地在昨天晚上被志愿军收复之后,今天一早就对这两个阵地实施大规模的进攻,于上午九点,两个阵地失守,幸存下来的战士退守坑道继续作战。 十一时,美军从二号阵地以及正面对八号阵地上的驻军发动大规模进攻,八号阵地上的志愿军战士奋起反抗,顶着美军猛烈的炮火,对汹涌而来的敌人进行猛烈打击,当地人冲上来,眼看着阵地要顶不住,便会有一名伤员抱着爆破筒冲向敌群,壮烈牺牲。 不论轻伤还是重伤的战士,依旧在自己的位置同敌人顽强战斗。 硝烟弥漫了战场,笼罩了天空,遮盖了阳光。 伴随着敌人猛烈的炮火宣泄的同时,敌人的步兵再次组织起来,对一号阵地再一次发去进攻,这一次的敌人明显有些疲倦,一号阵地上的重机枪一响,前排的敌人倒下大片,后边的敌人便撒丫子就跑,撤退的途中,被夏远和胡班长抱着枪连续射击,击毙了一片片敌人。 俯瞰上甘岭,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一片一片的尸体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山头。 看着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敌人,夏远和胡班长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堑壕内,静静的休息。 增援前沿阵地的是七连的一排三班,三班长带着十余名战士穿过敌人的较为密集的炮火,来到一号前沿阵地,硝烟弥漫的战场不见一个人影,地面上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以及炮击过后留下的大片断肢残臂,甚至是惨白的肠子。 他的内心咯噔一下,连忙大喊: “高连长!高连长!还有人吗!”
他对身边的战士道:“快,快找找九连的同志!”
战士散开。 刚打退敌人一波进攻的夏远浑身疲倦的坐在地上,手指上凝结着血珠,啪嗒落在地上,耳朵微动,他睁开眼睛,扭头道:“老班长,你听!”
胡班长睁开眼睛,仔细倾听,在敌人炮火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人的声音,他连忙从堑壕里站起身,回头看到后方的阵地上来了几名同志,看到增援的胡班长脸上露出兴奋,立即挥手:“我们在这里!”
三班长看到了胡班长,立即大喊:“他们在这里!”
当三班的战士们来到两人堆满各类武器弹药的堑壕里时,已经惊呆了,全身上下黑乎乎的,身上的衣服裂开着,跑出来的棉花也变成了黑色,在两人身旁堆放着大量从美军身上缴获来的武器,甚至还有迫击炮的炮弹。 三班长看了看四周,在前沿阵地上,敌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但不见其他战士。 他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眼前两名身上带着伤,黑乎乎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内心肃然起敬,敬礼道:“七连一排三班班长林世喜!”
胡班长道:“九连二排一班班长胡桂!”
夏远道:“九连二排二班班长夏远!”
简单的介绍完,三班班长让战士们开始挖掩体,修堑壕,“先吃点东西,你们辛苦了。”
胡班长咧嘴笑着说道:“不辛苦。”
三班班长看着胡班长黝黑的脸上展现着笑容,内心很不是滋味,把从后方带上来的食物和水分给两人,两人先吃了点垫垫肚子,过了一会再吃一些。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三班班长问道。 胡班长收起脸上额笑容,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九连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打退了左侧敌人的进攻,右侧的敌人便会摸上来,一号阵地的范围较大,我们两个人守肯定是守不过来,你们来的正好,敌人刚被我们打退一波,但他们不会放弃的,你们就守右侧,我们两个人守左侧。”
三班班长愣了一下:“那怎么行,你们已经坚守了一上午,我怎么可能还会让你们坚守左侧,这样,我让一个战斗小组的战士来协助你们,帮你们分担一些压力。”
他又道:“而且你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更需要休息。”
夏远摇摇头:“三班长,我们的身体状况,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敌人进攻了一上午,没有拿下一号阵地,下午的攻势会更加凶猛,一个班的战士,很难坚守。”
三班班长说道,“夏远同志,你放心,我们守不住,还会有部队接替我们!不管能不能守得住,我们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仍在!”
他保证道:“请九连的所有指战员放心!”
见此,夏远不再多说什么,利用鹰眼看了下敌人的大后方,坦克轰鸣,不断地向阵地猛开炮,自行机炮车喷射的子弹形成一道长鞭,甩在上甘岭。 下午的战斗更加艰难,也更加惨烈。 美军上午吃了瘪,在后方进行着动员,提升着士兵们的士气,后勤为士兵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饭,让士兵们吃饱,以应对下午对上甘岭的作战。 美七师指挥官不断地跟范弗利特通着电话,范弗利特在听完美七师伤亡惨重还没有攻下上甘岭的消息大发雷霆,要知道这次范弗利特可是在昨天,就已经向全世界摊牌,金化攻势将对志愿军发动一次规模空前的进攻,各国媒体竞相报道,让世界瞩目的金化攻势开始了。 世界所有媒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志愿军十五军的防守战线--金化! 从十四号三点三十分,美七师,韩二师对上甘岭发动了规模空前的进攻,七个营约五千人,十六个炮兵营,对一个范围不足3.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仅我军两个连防守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发动猛烈的进攻。 而这,已经是第二天且过去了大半,范弗利特听完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美七师和韩二师伤亡近三千人,七个营竟然被敌人打残了,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伤亡,你竟然告诉我只拿下了敌人的537.7,而敌人的597.9依旧没能够攻下。 美七师师长心中对手下的无能也十分的愤怒,七个营在伤亡大半的情况下,只拿到了537.7,而今天一上午的猛攻,597.9高地依旧牢牢地掌握在志愿军手中。 范弗利特怪问下来,美七师的指挥官只能够在心里暗骂前线指挥官的无能,飞机大炮坦克机炮车都用上了,还动用了七个营的兵力,竟然连人家的两个山头都打不下来。 在怒骂战场指挥官无能的时候,心中对志愿军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放在范弗利特的电话后,美七师师长看着再次笼罩在炮火下,黑色的硝烟不断弥漫的上甘岭,他叼着雪茄烟目光微微眯起:“在这样的环境下,仍旧能够打退我们这么多次的进攻,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上甘岭,喧天的炮火下,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了一样,刚刚挖好的堑壕工事就这样在敌人不断地猛烈炮击之下,一点一点的被填平,战士们半个身子埋进土里,拍拍脑袋,胡班长探出身子观察。 “敌人没上来,没道理啊,这样猛烈的炮火,竟然没有上来。”
夏远抱着枪,把子弹一粒一粒的压在弹夹里,吹掉落在上边的一些沙子,放在子弹袋里放好,这才刚刚过去一个上午,下午的战斗会更加激烈,甚至现在的他都抱着能杀多少洋鬼子,就杀多少洋鬼子的态度。 至于什么时候死,那就一切都看天意了。 也许下一秒一颗炮弹就落在自己的掩体里呢。 这一切,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