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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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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琛大清早是被楼下传来的喧闹吵醒的。

睁开双眼,看着雪白又熟悉的天花板,男人的眼神很快清醒了过来。

昨晚他回来的太晚,因为父亲刚出院的关系,即便家里有他不喜欢的人存在,他仍然在家中休息了一晚上。

起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宋祁琛便快步往楼下走去。

没下两层台阶,男人的脚步声就慢了下来。

原木的旋转楼梯上,身着暗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眼眸低垂,居高临下地望着客厅沙发上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扶着拐杖背对着他而坐的父亲宋辉,身穿一套墨绿长裙的小姨尹晴,以及……宋希光。

此时也不知道宋希光说了个什么笑话,小姨立刻靠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因为笑的幅度太大,女人的余光一下就瞥到了台阶上的宋祁琛,反应过来她当即就做了个被吓到了的表情,站起身来,神情不悦,“大早上的,阿琛你不下楼,不声不响地站在楼梯上干什么?”

果然是外头长大的,看着就阴阳怪气的!

后面半句话尽管尹晴没有说出口,但宋祁琛就是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了。

反正这些话,在宋祁琛刚回到宋家的时候,就从她的口中不止一次地听见过。

他记得很清楚,他回宋家的第一年。

这个女人就曾因为见面会上表现得过分失落的宋希光,直接找到了宋祁琛。

她说,不要以为你是姐夫亲生的,就觉得整个宋家都是你的。一个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的文盲罢了,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就能取代希光的地位吧?在我的心中,我的侄子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希光,而不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混混。

她说,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与宋希光之间的差距,一个就像是天上的云,一个就像是地里的泥,希光就永远不会像你这么粗鲁没教养。以后你啊,最好是安安分分的,不要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毕竟,有的时候血脉并不能代表你的能力。

她说,为什么你要回来?本来在希光的劝说下,姐夫都要跟我结婚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知道有多美好。现在好了,你一回来,姐夫就立刻打消了结婚的心思,只一心想要培养你,你就是个扫把星,瘟神!

她说……

她说了很多很多。

当然了,近些年,这些话他已经很少能从这个女人的口中听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彻底掌权,并将她口中的天之骄子宋希光挤到冷板凳上的关系。

“阿琛!”

听见尹晴的抱怨,宋辉也急忙转过头来,一看见楼梯上的宋祁琛,男人严肃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

“阿琛你起来了?快下来,你小姨她从欧洲旅行回来,给我们带了不少礼物,快来挑挑。”

宋辉的命向来不好,很年轻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留下偌大的家业。家里的其他亲戚不仅没想过帮忙,还与其他家族的人,合起伙来想要从宋家咬下一块肉来。

为了护住父母留下的产业,为了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亲戚们刮目相看,曾经的宋辉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24小时,起码有16个小时都在工作。

却也因为工作,发生了两件让他足以抱憾终身的事情。

一件自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宋祁琛三岁时意外走失。

而另一件则是关于他的妻子尹雪,因为他的忙碌,他的妻子向来都是将阿琛视作她人生的全部,阿琛一不见,她的世界也算是塌陷了一半了,女人一直不肯放弃寻找儿子的下落。

如果说以前是宋辉因为工作而一直不着家的话,那么当时就换成尹雪一直不回家了。

她日日带着人在外头寻找宋祁琛的下落,从不放过一丝可能性,只要听到哪儿哪儿传来阿琛的消息,她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女人一直找了整整八年,不仅没打听到阿琛的消息,还看了许许多多被拐卖孩子的凄惨下场。

八年的时间,她帮了很多很多人,她只是希望她做好事积攒的福报能降临她儿子的身上。希望在这世上某个角落里,也会有这样一个“她”,在这么对待宋祁琛。

可这样坚韧的女人,却在一个宁静平和的午后,割腕自杀了。

也是这个时候,宋辉才知道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痛苦,女人早已得了重度抑郁,脑袋里的那根弦早已绷得比头发丝还细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产生自杀的念头。

妻子死了,儿子生死不知。

宋辉当时真的也起过干脆死了,一家团聚的念头。

最后还是宋希光与尹晴陪他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尹晴很好,他也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他。

但再喜欢她也不是尹雪。

他从未生过与她结婚的念头,应该说自从尹雪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起过另娶的念头。

即便宋希光与尹晴合起来劝说,他也没起过。

他的妻子只会是尹雪,此生不会变。

就是他这个小姨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认准了他一样,不仅如此,最近两年还一直以宋家的女主人自居。

念着妻子的情分,和她之前的陪伴,宋辉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找借口让她出去旅游,结识新朋友。

对方也离婚好几年了,如果她真的想再嫁的话,宋辉绝对会把嫁妆给她备得厚厚的。

但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是他。

听见父亲的招呼,宋祁琛微微弯唇,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见宋祁琛的靠近,宋希光注意到,小姨尹晴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撇了下。

见状,宋希光急忙伸手拉了下自己小姨的衣袖,头微摇了摇。女人这才深吸一口气,嘴角也扬起了一抹标准的弧度来。

“对对对,小姨给你还有姐夫、希光带了不少礼物。”女人热情地招待了起来,“喏,这只钢笔,还有这条领带,包括这瓶男士香水,都是小姨给你带的,跟希光的一模一样。”女人笑吟吟地指着茶几上的包装盒。

“谢谢小姨。”

见宋祁琛只是轻一点头,并没有看她指着的所谓礼物一眼,尹晴眼底深处不悦一闪而逝。

外头长大的就是外头长大的,聪明有本事又怎么样,一点教养都没有,看着就来气。要不是她因为希光有事求这小兔崽子,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女人极力控制着大小姐脾气。

眼看着宋祁琛在宋辉的身旁坐下,尹晴也开始描述起旅途的美景来,尽管这人口中所说的事情,昨晚大部分都已经听过了,但宋辉与宋希光仍旧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在宋祁琛没出现之前,他们三个一直是这样一个相处模式,近十年的习惯,不是一个小小的宋祁琛能轻易改变得了的。

眼看着宋祁琛被他们的聊天排斥在外,一句话也插不进来,宋希光的心中就升起一丝痛快。

宋祁琛脑子聪明又怎么样?会管理公司又怎么样?

这中时候还不是一句话都插不进来,他、小姨、宋父,他们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宋祁琛,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

可能是宋辉察觉到宋祁琛的沉默,聊着聊着刚想将话题扯到了他的身上,“……对了,阿琛……”

“对了,阿琛……”

尹晴的声音几乎与他同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后,尹晴连忙说道,“刚刚都在说我的事,小姨离开了这么些天,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啊。最近公司怎么样?上班辛不辛苦?要是辛苦你也别自己忍着,你和希光到底是俩兄弟,虽说不是亲的,但也跟亲的差不了多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给你分担分担,也不用自己一个人那么辛苦是不是……”

“小姨,别说了……”

闻言,宋希光立刻面露难色地伸手拉了拉尹晴的手臂。

“干嘛别说了?你说说你现在做个什么采购部副经理,有个什么用。大权没有,琐事都是你的,长期这么下去能有什么出息,我觉得就应该给个分公司给希光管理……”

“小姨!我之前忘了跟你说,我现在已经不在宋氏了……”

尹晴的话还没说完,宋希光就故作难堪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

女人一下就炸了,“什么叫你已经不在宋氏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在宋氏?是不是有人故意逼你走的,是不是有人看你不顺眼,故意在公司里给你难堪?”

女人意有所指,随后转头径直看向身后的宋祁琛,“不是我说,祁琛,希光好歹也是你的哥哥,他虽然是养子,却也在宋家待了这么多年,你没回来之前,宋氏都是他在帮忙管理,你才刚回来,就将老功臣从公司里赶出来,吃相是不是有些太难看了?”

“小姨……”

“你别说话!别人不了解你,小姨还不了解你吗?刚开始进公司那两年,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是,你是没某些人天分高,脑子聪明,短短几年就坐稳了位置,做大了公司。可再聪明有脑子的人,也不该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不行,你必须让希光立刻回到公司!”

尹晴斩钉截铁。

宋希光的眼中却迅速闪过一道精光。

“宋希光,你怎么不说一说,当初你离开公司的原因。”

宋祁琛好整以暇地往身后沙发上一靠。

“还能有什么原因,除了是你逼他离开,还能是什么原因……”

尹晴气势汹汹。

“够了!说够了没有?”

宋辉捏着拐杖,忽然用力拄了下地面,神情冷肃地看向盛怒不已的尹晴,和站在她身后一脸落寞不甘,却始终不愿强势站出来的宋希光。

男人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教育竟然这样失败,教出来的宋希光以前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越是大了,性格缺陷就越是明显。

遇到事情,从来都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永远躲在别人的身后,撺掇别人为他出头,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

阿琛回来这么些年了,希光的性格也愈发真实地暴露出来,甚至连尹晴也在其中跟着瞎掺和。

这让宋辉打从心底里怀疑起自己来。

听到这几个字,抬头看见宋辉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宋希光心头一凛。

是了,宋辉不是好糊弄的尹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头真正的猛虎。小的时候他还能对他一些小毛病视而不见的话,年纪越大,他看待他的眼光只会愈发苛刻。

宋希光第一时间捏紧了拳头。

随后终于站了出来,一把扯住了尹晴,“够了,小姨,算我求求你,你别说了,真的没有人逼我。当初是我跟阿琛打赌,输了才自愿离开宋氏的,这件事爸爸也知道,还是他给我们作证的,你现在这么说话,真的让我很难做……”

宋希光一脸为难。

“可是……”

尹晴还想再说,却在触及到宋希光哀求的眼神,宋辉不赞同的脸色时,终于停住了嘴。心里却下定了主意,她早晚会让希光重新回到宋氏,一定!

早饭时间,可能是看气氛太浓重了,因为失去太多,所以对仅剩的几个亲人无比珍惜的宋辉,笑着没话找话,“对了,阿琛……上次你在医院跟我聊过的那个女孩子,你跟人家相处的怎么样了?”

“女孩子?”

宋希光及时接上了话,“爸你说的该不是上次跟阿琛去参加品茶会的姜小姐吧?”

“什么姜小姐蒜小姐,我怎么没听说燕京有什么姜姓豪门?这位姜小姐是……”

硬生生憋了一肚子气的尹晴趁机也开了口。“小姨,姜小姐应该不是什么豪门小姐,据说她现在应该正在参加选秀综艺准备出道,阿琛为了她甚至都追到了综艺里去了……”

宋希光笑眯眯地解释。

“选秀?出道?那不就是戏子?不是小姨说……”

尹晴刚要掩唇微笑。

啪的一声巨响,宋祁琛直接将咖啡杯砸在了桌上,碎片溅起。

“啊!”

女人顿时响起一声尖叫。

“不会说人话,可以不说。”

宋祁琛冷冽低沉的声音直接将对方的尖叫声压了下去,被他那像是能冻到你骨髓里头的眼神一扫,尹晴的尖叫声再也发不出来了,就连宋希光的呼吸也跟着骤然一停。

这样的宋祁琛,这样的宋祁琛……

实在是太像他上辈子临死前见到的那个,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路边垃圾的宋总了。

这一瞬间,宋希光感觉自己的血液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男人冬雪降临一般寒冷的声音,“死了?与我们无关,开车。”

而此时的宋祁琛,用同样的声音说道,“父亲,我已经吃饱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男人用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巴,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对方临走前,瞥他那一眼,依旧像是在看路边谁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垃圾。

这使得宋希光的脑中一轰,双眼紧闭,拳头攥紧,用尽全身力气才总算控制住自己没站起来,冲着那人的背影大喊。

他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没用的司机的儿子,不再是那个一事无成,连相恋七年的女朋友都嫌贫爱富离他而去,成天酗酒打游戏,最终因为醉酒闯了红灯被大货车碾死的loser!

他不是!

与此同时,出了宋家,宋祁琛才觉得自己又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觉得他下次还是不能心软,因为老头喜欢一家人团团圆圆,就委屈自己跟那俩玩意儿同在一个屋檐下。

他自己倒是能忍得下去,以后姜眠来了,怕不是天天叫着嚷着要扁人?

想到这里,宋祁琛直接弯唇笑了笑。

可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等等,他在想什么?

什么叫以后姜眠来了?

她为什么就来了?

她怎么就来了?

宋祁琛,你难道忘了那人的长虫、蜘蛛了吗?难道忘了那个凄惨悲凉的噩梦了吗?忘了那十斤又十斤离你而去的黄金了吗?

边这么想着,宋祁琛边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几乎都在给自己洗脑,你不喜欢姜眠,你绝对不能喜欢姜眠。你喜欢她就是自掘坟墓。

人家都是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女武松不一样,你以后要是敢惹她不高兴,她可是会送你进真正的坟墓,你连还手恐怕都没机会!

就算没惹她不高兴,你让她高兴了,她直接给你端上来几盆彩虹糊糊……

想到这里,宋祁琛深呼吸了好几下。

命重要命重要!

男人的嘴里一直这么小声地叨叨。

却在等红灯的过程中,转头忽然看见了些什么。

宋祁琛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黑色的方向盘上有规律地叩着,走神到连后头的车子都按起喇叭催他赶紧过起红灯来。

宋祁琛急忙再次启动车子。

明明车子都已经开出去两条街了,他却还是又掉了个头,开回到这个红绿灯口,停了车,进了店。

十分钟后,提着个小蛋糕的宋祁琛就笑眯眯地出了蛋糕店。

他还记得,上次在大学城附近,第二次见面,姜眠喜欢吃的就是这家蛋糕店里的小蛋糕。

今早这家店出炉的第一块被他买到了。

他真幸运!

嘿嘿。

也就是赵飞羽没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否则肯定会抓住宋祁琛的衣襟就开始猛摇——

宋祁琛,你是鱼吗?

难道就七秒钟的记忆!

你清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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