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轶循声看了过去,入目便烈烈的红。
女子手背在身后,下颚微微扬起,桃花眼中一片冰冷与嘲讽,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明明站在连廊之下,比他们低出许多,通身的气势却压得众人抬不起头。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了。
那张脸但凡是个男人见过一面都不会忘了,明艳似骄阳,那灼灼的红,一路摧拉枯朽地烧尽了他的心里。
那张脸,那个人,是刻在他心头多年的红玫瑰朱砂痣。
“七殿下……”和许轶争执的小郎君也忘记了行礼,被人生生扯了下去,也只敢半蹲着,怕膝盖触到茶盏碎片。
凌昭见状冷哼一声,“看来大理寺卿家的规矩还要再学学。”
被七殿下亲口说出了规矩不好,小郎君日后的路就难走了,就是自行婚嫁,也没多少人敢娶一个被皇室亲口盖章规矩不好的郎君。
周祈膝盖一软,生生跪在了茶盏的碎片之上,当即闷哼出声,再抬脸儿已经楚楚可怜地含了一包眼泪,七皇女殿下却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许轶人已经僵在了原地,大脑发麻,只有本能告诉他应该下跪,他刚刚要弯下膝盖,凌昭的手已经伸了出来,隔空虚虚一抬。
“免礼吧。”她看向许轶的时候眼中已经没了刚才的狂傲,只是闪动着不受控制的兴奋。
许轶低着头,故而不曾发现。
“许轶,是个好名字,你的祖母是江南总督,也是我大周的重臣。”凌昭顿了顿,“小郎君是出生在江南吗?”
江南一问,实则是因为现代的许轶和凌昭,都出生在江苏。
“是,我在江宁长大。”他在凌昭炙热的目光中有些不安。
会是她吗?
她也来了吗?
凌昭笑得温和,“江宁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
许轶若有所感,抬起头,对上了凌昭的目光。
原来凌昭穿古装竟是这副模样,却比他想的还要好看些。
内侍跟在七殿下的身后,大气儿也不敢喘,这七殿下这么大喇喇闯进来,实在是……
她绝望地看向了七殿下的内侍,高清接收到了内侍绝望的眼神,轻轻咳嗽了一声,“殿下,您不是说下午还要去校场骑马吗?”
“你衣裳湿了,这么穿着也难受,赶紧回去换了衣裳吧,到晚上也能出宫了,好生歇息。”凌昭自然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强留,说完这些之后只是深深看了许轶一眼,便转身看向了头快低到胸口的内侍。
“本殿今日不过是听到了有人在宫内闹事才被引来,你们仔细当差去罢。”她背过了手,越过一群人,大步走了出去。
院内一片恭送声之后,内侍才松了一口气,指挥身后的小内侍将人扶起来,“在皇宫里,不管郎君母亲是何等身份,何等的高官,大家都是伺候皇家的人,主子高看你,你就高贵,小郎君伤了腿,拿点伤药来吧。”
这话虽是提点,可落在周祈耳朵里,就是嘲讽了。
他恨恨瞪着一旁的许轶,心里只是盘算着回去如何找母亲告状。
许轶站在一旁,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凌昭来给他撑腰,对他和颜悦色,在别人眼中是好事,但他反应过来,便觉出不对了。
若凌昭只是大周的七皇女,如同原身记忆中一般是个纨绔多情的浪子,那他真嫁过去了,只怕日后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若凌昭是他认识的那个凌昭,她又为什么要选自己呢?
周遭的郎君生得都好,他知道自己若在现代靠着些外加的光环勉勉强强有不少女生喜欢,可如今在皇宫里,他不过是个家世寻常,容貌和德行都不起眼的小郎君。
凌昭真能看得上自己?
何况在现代,凌昭自打那件事以后,目光就不会在他身上停留了。
穿过来之前,是他们时隔七年的头一回正式见面。
那时候的凌昭事业有成,口口声声不会成家,更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一片澄阳湖鱼塘。
他看不到的那七年里,她又和哪些人爱过恨过哭过,才落得最后那副模样?
总之不会是他。
他甚至连和她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许轶刚刚返回了自己原先住的那个屋子,就想到了自己穿过来之前,原身是已经死了的。
原身性子弱,家世不高,能用来沐浴的水只有凉水,加上原主身体不好,因为常年劳作,幼时又在冬日落水过,有些暗疾,洗了一场冷水澡竟是连续高烧了几天就病死了。
今日一早殿选,就是他穿过来的时候了。
这厢许轶心事重重,那边凌昭却也在为未来发愁。
她在校场上遇到了太女和三皇女。
好巧不巧,原主性子不好,又颇为受宠,几个姐姐都有些嫌弃她。
因为一早立了太女,原主其实是没有争皇位的野心的,但她也是真的惹人嫌。
凌昭叹了一口,恭恭敬敬拱手行了礼,“太女殿下,三皇姐。”
太女和三皇女诧异地看着眼前恭顺的七妹,差点以为天上下红雨了。
“果然是要成家的人了,如今看着倒是稳重知礼了许多。”三皇女一手握拳挡在嘴边,说出的话难免带上了点原先的个人情绪。
凌昭面不改色,“皇姐别笑话我了。”
太女由皇帝亲手带大,身为皇储,自然也有容人的雅量,更何况小七生下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十六岁了,若她早点成婚,生出的孩子也跟小七一般大,只把小七当女儿养。
凌宸伸出手拍了拍凌昭的肩,目光欣慰,“这样很好,往后少让父君操心,有什么事来找姐姐。”
凌昭笑眯眯应了一声,她惯会打蛇随棍上,当即揽了太女的胳膊,“我就知道还是大姐姐疼我。”
凌宸是元君生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今上的大皇女,取名为宸,可见皇帝和元君寄予了厚望。她也不负期望,天资聪颖,十七岁就已经入了朝堂。
她遗传了皇帝的凤眼,顾盼之间便是威严凛凛,此刻见小七难得地粘人,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说罢,是不是惹上什么事儿了?还是要求我什么?”
凌昭刚要说话,便听得三皇女嗤笑道,“皇姐问这个做什么,反正母皇疼她,就是七妹捅了天大的篓子,母皇也不会重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