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棋下朝回来之后气得晚饭多吃了三碗米,恰逢许轶晚上过去给府中的老太爷请安,正巧就遇上了吃撑了去找父亲请安的林观棋。
许轶见状忙给这位姨母请安。
见着这个外甥,林观棋又想到了那位嚣张跋扈的秦王,忍不住就开始长吁短叹。
“这秦王并非良配,之前横行霸道,我原以为多弹劾几次,她能有所收敛,至少以后太女登基了,不会立刻收拾她,可她却毫不知错,巧舌如簧,厚颜无耻!”
白白胖胖的御史越说越气,看着外甥的眼光就很有些怜惜了,“只盼等秦王被收拾那一日,太女能够允你和离,虽说不能再嫁,总能保住一条命。”
老太爷被自家女人所说之话吓得不轻,“呸呸呸,小轶还没嫁过去,你就咒他妻主,快,摸摸木头。”
林观棋不想摸木头,端起茶来,“我说得可都是实话,您不知道,秦王府的规模,简直就是另一座小皇城,她还日日穿着逾制的衣物,太女此刻隐下不发,等到圣上宾天之后,定然会一并发难,到那时,秦王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呢。”
许轶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之前凌昭焦虑,他还笑她,如今看来倒是他低估了这个封建王朝之中,一个受宠的皇女,有多拉仇恨。
也不知道这位姨母,为什么就认定了凌昭在太女继位后一定会被处置。
见外孙脸色惨白,老太爷一拐杖戳到了下座的女儿腿上,骂道,“秦王和太女可是嫡亲的姐妹,哪里会到如此地步。”
林观棋被一棍子敲到了膝盖,当即痛叫一声跳了起来,“爹!小辈还在这儿呢!您轻点打。”
“我就该打到你闭上你那张臭嘴为止。”老太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再说话,随后转头看向许轶,和颜悦色道,“阿轶啊,莫要听你姨母胡说。”
“等你嫁过去之后,多多劝谏秦王恪守一个臣子的本分,总会好过的。”
许轶乖顺地应是,心中却忍不住想起凌昭那块七根尾羽的凤凰玉佩,凌昭不可能不知道那是逾制之物,究竟又为何呢……
他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提醒凌昭,却不想刚刚回房喝了一盏茶,洗漱之后打算费劲看点书的时候,一个人影就翻了进来。
“你怎么大半夜的来了?”
“哪里是大半夜,连亥时都没到。”凌昭的目光落在他未曾系带的外袍上,轻咳一声,撇开了目光。
“行了,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再说我什么样你没看过?”许轶倒是无所谓,放下书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松了一口气。
“诶,别污蔑我,我最多只看过你穿泳裤的样子,”凌昭笑吟吟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你不守男德啊未婚夫,万一进来的不止我呢。”
许轶一噎,乖乖将系带系上了,“我不守男德,你就守规矩了?哪有正经人家的王爷夜探小郎君的房间的,还这么娴熟……”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一会嘴,凌昭忽然就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清闲,我才刚刚办完事儿呢。”
“你能有什么事儿,你明明还有功夫跑去骂我姨。”
“我没骂她啊,我就是跟她讲道理,让他不要再惹母皇不高兴了,再有一次,她这个御史就没得做了。”凌昭看着许轶,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这是为了你姨母好。”
“我姨母还说她弹劾你是为了你好呢。”许轶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想活命吗,为什么还要处处逾制,若是你不逾制,也不会遭弹劾非议。”
凌昭噗嗤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
“我这是为了我的未来着想,我以后是你的正君,你不知道我姨母今日说得什么话。”
看着许轶明显想继续讲下去,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凌昭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事儿?”
“她说,你现在这么嚣张,等到太女继位之后,第一个处置的就是你,到那时候,她一定求了太女,让她准允我与你和离,早好过跟你一起丢了性命。”
凌昭长长哦了一声,唇边微微扬起,眼中尽是讽刺,“原来你们林家早就为你做好了打算,合这还没嫁过来呢就想着和离了。”
许轶看着眼前的凌昭,却有些慌了。
“不是这样的,你别生气。”
凌昭低头,没有看他,转头看向了外头的夜色。
许轶在林家住得偏僻,小院旁边是一片竹林。
今夜正是十五,月光高悬在上头,却被一片云纱遮盖,朦朦胧胧的,看起来有些苍白死寂。
见她嘴角拉平,下巴紧绷,显然是不开心了,许轶心里也跟塞了一朵棉花似的,堵得厉害,原本他听了林观棋的话心里就不太舒服,如今积累起来却被堵得沉甸甸的,有些无法呼吸。
“那只是林家姨母说的,不是我想要的,凌昭,你当然不能死,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昭昭,阿昭?”
他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念出了藏在心底的那一句昭昭,自己心里先跳了一下,如同踏空了台阶一般,提心吊胆地看了过去。
凌昭还不愿意看他,可是脸上却已经绷不住了,笑了起来。
许轶心中的郁气一下子就散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壮着胆子喊道,“阿昭莫要生气了,没有你我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阿昭只有我母亲和父亲才这样喊我,算是我的小名儿,你既然喊我小名,那我是不是也该对你换个称呼?”凌昭转过头来觑着他,“该叫你什么呢?阿轶?还是,轶儿?”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尾音低沉暧昧,许轶被那双漂亮绚丽的桃花眼盯着,只觉得耳根滚烫,说话也磕巴起来,“都,都行,只要你不嫌恶心。”
软榻的小几之上摆着一盏明亮的烛台,忽然噼啪一下爆出了一朵灯花,将许轶有些单薄的面容映衬得也深刻分明起来。
他的睫毛细密纤长,垂下眼的时候打在眼下,有一片细密的阴翳。
凌昭看着出了神,只觉得指腹有些痒痒的,想摸。
“好了,你放心吧,你的妻主还没那么容易死,图纸是太女和皇帝定的,我下午已经亲自去跟母皇请求,改了划定的府邸区域,自请减去原定面积的一半。”
“你是故意的?还是皇太女捧杀你?”许轶也恢复了常态。
凌昭扬起下巴,笑容绚丽,“是我去求太女帮我拿个主意,母皇给我圈的地太大了,然后皇姐和我商定以后,就在母皇的基础上又加了一片梧桐林,我再去求母皇缩减地盘也就是了。”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有了这么一出,凌昭的秦王府就算规格再高,也比原来的预定图纸看着靠谱许多,御史也没法弹劾了,毕竟秦王已经豁出去请皇帝收回了一次旨意,再来一次,那不是为难人嘛。
“诶呀,没办法,母皇太宠我了,也是一种烦恼呢。”她冲许轶眨眨眼睛。
许轶看着眼前自信又夺目的女子,跟着笑了起来,这才是他一直以来,认识的凌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