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熟练地翻出了林府，面上还残留着一点笑意。
身后的姚蕴就显得有些愁眉苦脸，“主子，倘若真的是您想的那样，那刑部……”
凌昭绕着林府走了一圈，走到了一处角门处，“刑部动不了萧君，不是因为他是母皇的嫔妃，是因为他是淮南王府中被带走的，淮南王此人看似是个闲散王爷，可未必没有野心，这事儿捅出去，不是后宫郎君犯事，而是皇家的权力争夺。”
她声音很低，只有姚蕴能听到，但这个从小就跟在七殿下后头的随从脑子却有些恍惚。
许久不见了，这样条理分明，头脑清楚，思维总是走在她前头的七殿下。
凌昭幼时聪慧程度与太女当年不分上下，后来却在皇帝的溺爱和纵容下养得越来越左性，谁能想到这位殿下蛮横了这些年，为着娶夫，脑子却又重新工作了。
“而且，这事儿只能易水背锅，若是捅出去是萧君，我父君也要担责任。”她神色很冷，在溶溶月色里，一身玄衣，冷硬地像是地上的霜。
“殿下……”
“别忘了，高清至今没能查出来，萧君能出宫杀人，父君就有失察之罪。我记得，淮南王此人，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不受限。”凌昭轻笑，“萧君手中不也有母皇给的些权力吗？“
“那殿下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和元君太女商量？”
“不急，如今真的和我一条船上的人，在这里头呢。”凌昭笑眯眯地扣响了角门。
“啊？”姚蕴慢慢张大了嘴，“您，刚刚不是找过许……”
“我谁说我来找他了。”
“那您是想拉林家下水？”
“错了，我来找我上级，也是我的外祖商量，有何不妥？”她笑得像个狐狸。
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家丁在看清人脸之后吓了一跳，当即就要跪下。
凌昭喊住了他，“不必多礼，我想要见你们林大人，劳烦你去通报一声。”
家丁看了一眼便装打扮的凌昭，犹豫片刻先将人请了进来，门房早有人一溜烟跑去禀报林源。
本想早点休息的林老大人被前来通报的下人吓得一骨碌坐起来披衣服，“去把殿下带去正堂，算了不要正堂了，去我外院书房。”
林源几乎是一路小跑走进了书房，见到屋内背着手站着玄衣女子，老眼昏花，差点以为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圣上。
“殿下！”
凌昭转头，双手立刻伸过去将颤颤巍巍还没跪下去的撑起来，“林大人救我。”
林源吓得一颤，脑子一嗡，抬头对上凌昭恳切的眼神，“您……杀人了？还是，谋反了？”
“那不至于。”凌昭收回手，见她还捂着心口，不好意思再吓这个老人家，“我找到真凶了。”
林源一个大喘气，猛烈地咳嗽起来，“那殿下搞得这么吓人，我以为您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了。”
“真凶？那不是好事吗？”她慢慢反应过来，理智回笼，“难道这真凶有什么不妥？还是您下手太狠把人给打死了？”
“不是。”凌昭将人请到了座位上，还替他斟了一杯热茶，“真凶，在后宫。”
刚想接过茶盏的林老大人心头一哽，“秦王殿下，老夫年纪大了，您这样，我这心脏，受不住啊。”
“我也是没了法子，林大人素日在刑部就照顾我，我也十分仰慕外祖您的睿智和严明，”凌昭言辞诚恳，一顶一顶的高帽子砸得林源有些熏熏然。
堂堂小霸王，居然叫她外祖了！
“殿下…你说吧，老臣承受得了！”林源咬了咬牙，下了决定。
“凶手是萧君，您听我说……我现在证据还不算充足……但您先看看这三张画像。”
凌昭将三张画像并排摊在了书桌上，条理分明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发现讲了个清楚，接着还有几张口供送到了林源的手中。
林老大人目瞪口呆地听完了这位秦王殿下的说明，凑近看完了画像，又仔细看完了口供，心一点点往下沉。
凌昭说得口干舌燥，随手端起一旁的冷茶一口气灌了下去。
“您……推理得虽然大胆，可的确十分有礼……可这样，就不是我们刑部可以管的，这得归大理寺啊……”
“外祖，我来找您，不是因为您是刑部官员，是因为您是我的长辈，晚辈想要请教一下长辈，此事我究竟该如何？”
哒，凌昭放下茶盏，站到了林源身旁，低头看着她，满脸真诚和恳求。
林源默然良久，背着手走到了窗边，有这样的孙女，她能折寿十年。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脑子已经在思索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办。
真是太棘手了。
若是萧君只是寻常后宫中人倒也无妨，偏偏牵扯到了淮南王府。
“你啊，你啊，这事儿若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你特地来告诉我了。”林源苦笑一声，“殿下，刑部断案，只能归在易水头上了，你不知道，大理寺卿周家，是淮南王的外家。”
凌昭面色肃然，拱手向林源行了个晚辈礼，“凌昭顽劣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淮南王，有无反心？”林源向前走了一步，将七殿下托起身。
凌昭抬头，露出一个笑脸儿，“阿昭只能告诉林大人，一定有。”
林源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眼神犀利，“那，您呢？”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可里头的含义，却重如泰山。
她却早有准备，笑容不变，“我大婚后，会向母皇进言，请立皇太孙。”
皇帝身子还硬朗得厉害，保守估计还能再坐十年皇位，那时候凌宸已经四十多了。
有了皇太孙，那凌宸这个太女，定然坐得更稳。
林源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察觉到窗外多了一个人。
一个圆润的身影。
她的女儿，林观棋。
林观棋看着屋内如松竹一般的凌昭，内心却百感交集。
“没事，我曾嘱咐过我的随从，旁人不可接近书房，小林大人除外。”
凌昭冲窗外的林观棋微微颔首。
林观棋默然良久，一张白胖的脸上震撼神色尚未收敛，这位秦王，她原以为是个没脑子的花孔雀，结果却是真正翱翔九天的凤。
良久，她举起双手，缓缓折腰，“臣林观棋，参见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