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蕴和另一个赭衣侍卫点点头,“招了,是周祈收买的,我们还查到宴席开始之前周祈和许珍交谈过一段时间。”
凌昭皱起眉头,“周祈?”
“大理寺卿周全的儿子,周家是,淮南王的外家。”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他这么笨,怎么能够如此手眼通天。”
凌昭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向许轶,“你说是不是?”
就冲周祈那个蠢笨外露的性格,也断然算计不到要挑唆许珍,更算计不到白公公会带着人去后方侧殿,一定是足够了解宫中事宜的人,才能安排的。
“最重要的是,我很好奇,他一个小郎君,是怎么找得到晚香玉、依兰花、麝香和龙涎香这四味香料的,不说前面那两个,后面的都是仅供皇室的东西。”
许轶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赤羽卫并没有提到香的事,凌昭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您的意思是?”
“淮南王,但淮南王为什么会要来这么一出,我不明白。”凌昭按了按太阳穴,无论如何,她都找不到淮南王处心积虑算计许轶的原因。
毕竟她有这么一个家世单薄的正君,对淮南王是一件好事。
她抬手的时候习惯性用那只右手,如玉的骨节处伤痕无比显眼,而那骨瓷一般的手腕上还松松垮垮套着一个黑沉沉的佛珠。
血腥与佛性同时出现在一只手上,一时不知是哪一个更冲击。
姚蕴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忍不住想到了一刻钟前这位疯狂的模样。
一刻钟前,凌昭等在灵光池前,内侍来报,许轶被洒了酒,去后面的侧殿换衣服了,但席上还有一女子在看到许轶起身之后也离了席。
姚蕴站在凌昭身后,被主子身上陡然阴沉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
凌昭起初的时候还是大步走,但亲眼看见有人进了侧殿的屋子的时候,直接狂奔起来,就像是一道被射出去的箭簇。
被当成护卫教导长大的姚蕴和赤羽卫都没有能赶得上这位的速度。
等他们两个不顾体面跑进侧殿的时候已经看到凌昭将人压在地上,专照痛穴打,拳拳到肉。
姚蕴第一次看到秦王下手,又阴又狠,那女子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塞着自己一只鞋子,模样凄惨无比。
“人现在还在赤羽卫的暗房吗?”
姚蕴回过神来,垂首,“是。”
凌昭点点头,随手将佛珠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拨动了两下,“那是哪家的?”
“周祈的表姐,京中有名的浪荡子,光外室就养了三房,南苑和花楼里头相好更是无数,荤素不忌,还和一个出家人有苟且。”
赤羽卫的情报能力远超许轶的想象。
凌昭掐着一颗佛珠,抬起下颚,目光冷冽,声音轻缓,“正夫还没娶,我看表姐弟在一起也算天经地义,你们说对吧。”
“一会放烟火,是个好时候。”
姚蕴打了个寒颤,“是。”
“昭昭……”许轶想要拉住她,“你这样,树敌太多了。”
凌昭回头,轻佻一笑,“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他们得庆幸本王请了佛,不杀生。”八壹中文網
不杀生,但诛心。
她伸出那只没有沾染血腥的左手,牵住了许轶,“走吧,去吹吹风,那香味熏得我有些头疼。”
许轶被她拽走,一路游魂一般走到了灵光池边。
“你怎么会事先给我准备了衣裳。”
两人并肩站在夜晚的水边,湖上波光粼粼,恍若星光填亮了水波。
“看小说看多了,所以提前准备了一手,没想到真用上了。”
凌昭的声音四平八稳,像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许轶低头,看到了这身衣裳,红襟白袍玉带,和自己来时穿的那一身大差不差,只不过料子更加精细些。
她似乎很喜欢红白二色。
“宫道上顾家那件事,是你设计的?”
许轶问题很多,凌昭却说得很耐心。
“顾家暗地里给我下了黑手,我总要回敬点什么,倘若他们足够谨慎恭敬,就不会一见到我安排的轿辇就以为是特地给他们的。”
凌昭声音渐渐愉悦起来。
她这是阳谋,那小辇出现地恰到好处,顾家人极容易误会。
顾家父子必须吃下这个暗亏,这不过是一个警告,警告他们的逾矩。
她张狂永远有人支撑,但顾家张狂,就是逾矩。
“这是他们使绊子的代价。”
少女侧脸隐在夜色之中,线条犀利美艳。
许轶听出了她话中的狠意,他恍然意识到,凌昭本就是一朵食人花,玫瑰带刺,烈日灼人。
“不过,你是不是,提前就给我父君暗示了,我过去的时候都没用多说什么。”
凌昭很敏锐,少年缓缓笑起来,声线清冷,落在凌昭耳中,却听出了一丝温柔。
“凌昭,你若火烧赤壁,我就做那个东风。”
这是他许下的诺言,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相依为命,她做主帅,他就做看不见的东风。
他久久不得回应,忍不住转头去看她。
却发现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是意外,又像是欣喜。
“上了贼船,你不怕?”
“若没有你,那我留在这里毫无意义。”许轶诚实地说道。
这个世界让他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但一片灰白之中,出现了一抹显眼的红。
宽袖之下,劲瘦的手握紧了佛珠。
凌昭的心脏疯狂撞着胸膛,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已经换了往日轻佻的笑脸,“那就,和我一起,搅他个天翻地覆。”
身后传来白年沉稳的提醒,“殿下,该回了,一会儿就该烟花会了。”
两人同时转身,又异口同声道,“你先回。”
凌昭忍不住笑了,“你先回去。”
许轶也不欲在这上面多争执,点了点头,跟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白公公离开。
凌昭仰头看了一眼清透的黑夜,“可惜了,一会儿这天就得污了。”
白年也跟着看了一眼天,主子是在说一会儿的烟花?
凌昭回到席面之上的时候收获了不少目光,她毫不在意地冲皇太女一笑,端起了酒盏,放在了鼻尖嗅了嗅。
蔷薇露酒,是她并不喜欢的花香。
这杯酒里,花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些。
白年侍候在她身后,发现饮酒一向潇洒爽朗并不用袖子遮挡的秦王殿下忽然抬起了袖子,宽袖遮挡之下,酒液尽数落入她事先为殿下准备好的袖袋棉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