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野心勃勃,谋反被揭发后潜逃在外。
不提这淮南王究竟有没有谋反之心,可她的的确确心虚地逃了,甚至丢下了结发的夫郎和一大院子的莺莺燕燕。
在淮南王谋反的巨大冲击之下,秦王进朝堂议事这件小事就像是被巨浪压下的小浪花,毫不起眼,无人关注。
直到走出太和殿,众人才反应过来负责清查淮南王一事的,居然是那位不学无术的小霸王。
偏生那桩桩件件的证据整理出来,毫无错漏,一环扣着一环,林御史率先跳出来列出了淮南王的十大罪状。
慢了半拍的御史中丞只能将矛头转向了淮南王的党羽,“臣斗胆,淮南王以一己之力自然做不到这些事情,不知是何人,又给了淮南王那样的胆子,竟敢犯下如此谋逆大罪。”
凌昭陈列完证据之后就站在一旁当柱子,听到御史中丞这句话心里忍不住给她鼓了鼓掌。
淮南王的夫族和外家在朝堂上的人都一头的冷汗,心中暗道不妙。
“小七。”冷不丁上头的皇帝唤她。
凌昭下意识站直了,“诶,母皇,您说。”
“这清查淮南王党羽的事,也交给你,金吾卫皆听你的调令,再有,揭发者,统统有赏。”
一时间朝堂上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落到了凌昭身上,若人的目光是红色的激光,凌昭只怕上上下下有几百个窟窿眼。
她忙不迭地垂头拱手,“儿臣遵旨,母皇,就我一个人啊?”
一直阴沉着脸的皇帝翘了翘嘴角,声音依旧冷肃,“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和大理寺少卿,协理。”
“微臣遵旨。”
凌昭直起身,仰头看着皇帝,露了个大笑脸儿,被皇帝狠狠瞪了一眼。
皇太女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神瞟了一眼身后的幼妹,示意她收敛些。
凌昭就又低眉垂脸地站在一旁当柱子。
直到现在,她终于摸清了皇帝给自己定的路是什么。
一把刀。
皇帝交由她彻查淮南王谋反一事,揪出党羽和清洗朝臣一事就将她推上了一条血路。
她不过就是想要朝臣们知道,凌昭是皇权的一把清洗异党的刀,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们,随时准备审判他们。
凌昭注定无法拉拢朝臣,甚至会成为所有人闻之色变谈之生厌的噩梦。
她垂着眼睛,盯着自己裙摆上的金线,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血路,她只有和那高台之上的人一条心,替她们做成所有得罪人的事情,才能永远有恃无恐地做一个实权亲王。
孤臣而已,她也不需要那么多盟友。
下朝之后凌昭跟着皇太女向外走去,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是个茫茫的阴天,不知是不是大量烟花燃放的后遗症,太阳煌煌泛着冷白的光芒,却只有一片晕影,被单薄的灰白天空遮蔽了具体的模样。
“夏天要到了,小七,今年你想陪着母皇元君去避暑,还是留下来陪我监国?”
凌宸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凌昭想到了宫内的许轶,垂眸一笑,“姐姐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想要把我这个懒人留下,皇姐可得多给我好处。”
凌宸回头拍了她一巴掌,“一天天的活没干多少,就知道要好处,礼部已经敲定了你的婚期了,可满意了?”
凌昭眼前一亮,“什么时候?”
“你不是十一月初八的生辰?大婚就定在十一月十三,这是最早的吉日了。”
“那还有足足半年呢。”凌昭垂头丧气地捂住了脸,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到了昨夜许轶的那个吻,懊恼地往前一扑,挂在了姐姐身上。
“姐姐,小七真的不想办差了,好累啊。”
凌宸一个不防,被她扑得一个踉跄,接着下意识拽住了妹妹。
自从凌昭十几岁之后就少有这么和她亲密的时候了。
一向正经极了的皇太女此刻身上多了这么个巨型挂件,走路也没法端庄了。
她口中训斥着,眼底却全是笑意,“行了行了,多大人了,撒娇也没有用,已经定下来了,小心我再往后推迟你的婚期。”
“那可不行,皇姐,你看看我这黑眼圈,一夜都在忙啊。”凌昭指了指眼下,“再这样下去我人都要变丑了。”
凌宸回头,对上妹妹那双又大又亮的桃花眼,她眼下有浅淡的青黑,因为人生的白,倒是更显眼了些。
她心头稍软,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头,“阿昭,莫要怪母皇和阿姐,你总要长大的。”
凌昭闻言一哂。
是啊,七皇女不可能一直是七皇女。
“小七,你怎么敢对太女殿下如此无礼?”
凌晞的声音从她们身侧传来,两人同时回头。
两张有些相近但神态截然不同的脸看着凌晞,让她平白生出一份古怪的胆怯和后悔。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她不是皇太女最器重的妹妹了吗?
凌昭还挂在凌宸身上,“我小时候还骑在母皇脖子上呢,三皇姐怎么不说我对母皇大不敬呢?”
凌宸给了她一肘,“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行了,松手,办你的差去。”
凌昭应了一声,带着人大步往宫外走去。
“皇姐……秦王对您如此无礼……”
“小七是孤的亲妹妹,不过是寻常姐妹相处而已,哪里算作无礼。小七天性纯真烂漫,为人热情,你莫要用那些台面上的规矩苛责于她。”
凌晞:……你管什么玩意叫天性纯真?
朝凤宫内,元君刚送走了一波侍君,正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许轶在一旁挽了袖子点茶。
内侍通报顾夫郎求见,许轶手上动作不停,却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元君。
“点茶要专心。”元君撑着头,笑睨了少年一眼,“你留在这儿,宣他们进来吧,总不是外人。”
这一句话许轶没听明白,到底是谁不是外人。
等人进来的时候,许轶手中的茶汤花已经咬盏了。
顾白彦一进来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元君旁边的青衣少年,他生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越窑青瓷瓯越发显得像是竹林之中的隐世。
元君并未第一时间叫起,反倒倾身去看许轶的成品。
“汤花匀细,焕如积雪,你点茶手艺倒是好,沉得住气,也经得住事。”
许轶将茶奉给了元君,唇角一抹清浅的笑,没有说话。
这位哪里是在夸自己,是在骂顾家沉不住气,经不住事呢。
他目光看向下方,顾白彦双手平举,眼睛却罕见地抬了起来。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高坐在上头,姿态松懈,一个跪礼于地下,浑身紧绷。
许轶收回眼眸,开始收拾桌上的工具。
有些时候,优劣从来不重要,赢的人无需完美无缺。
凌昭不会让他输,无论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