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这一觉睡到了午后，她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一时有些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什么时候。

许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凌昭的苏醒，见她睫毛宛若振翅欲飞的蝴蝶，身体也在慢慢往自己身边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醒了？”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迟迟不肯睁开眼睛，只是仰着头，蹭到了他的膝上。

许轶也顺从地帮她调整到了最舒适的位置，撂开扇子，双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着。

“昨夜又熬了一晚上？”

“嗯。”她刚刚睡醒，嗓音低沉，鼻音浓厚，倦懒无比，字字缱绻缠绵，“什么时候了？你一直陪着我？”

“快到未时了，起来吃点东西？”

“你还没用午膳？”凌昭慢慢睁开了眼睛，浑身的肌肉还没醒，精神却已经睡饱了，神采奕奕。

“嗯，等你一起。”许轶慢慢松开了按摩的手，冷不丁却被凌昭轻轻拽住了想要抽离的手指。

窗外阳光很好，即便糊了窗纱，透进来依旧是明亮的。

凌昭一只手是捏着许轶那两根指头，看他手背的青筋，还有修长的骨节，心满意足。

她觊觎这双手不是一天两天了。

许轶一开始以为凌昭不过是逗他玩，可那人冰凉的指尖在他的指节上反复摩挲把玩，终于让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他看她眼底的些许餍足，猜测了一会儿，“很喜欢？”

男子空出的那只手按在了凌昭眼下那颗极细微的红色小痣上，顺着蜻蜓点水一路抚过她的鼻骨，唇珠，下颚，脖颈，锁骨。

“喜欢什么？”凌昭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忽然开始作乱的人。

“我的手？”许轶挑了挑眉。

被对方看穿了自己的小癖好，凌昭干脆直截了当地承认，“对，你的指骨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最长的骨头，等你死了能把它送给我做成标本吗？”

许轶气笑了，“活菩萨我见多了，活阎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想我走在你前头？”

凌昭呸了一声，“算了，还是一起死吧，谁后走谁难受。”

“我活着也可以给你随便玩随便看，”许轶捏了捏她胡乱说话的嘴，“不过，你是更喜欢我的手，还是更喜欢我？”

哪有人和自己的手吃醋的？

凌昭默默腹诽一句，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是你的，才喜欢。”

许轶满意了，两只手都送给凌昭，十分大方，“你玩儿吧。”

她却不要了，翻了个身听到了许轶肚子咕咕叫，想起来他还没吃饭，直起身来顺便在男人的唇上亲了亲，“走吧，吃饭去，我都听见你饿了。”

许轶顺势圈住了她的腰。

她跪坐在软榻上，垂下眼睛瞧他，“怎么？”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没了，不算。”他仰着头，脸颊两侧漾起两弯涟漪，梨涡清浅。

像个赖皮小狗儿。

凌昭不知道许轶之前私下是不是也是这种性子，大约不太像，明明小时候还是个文静内敛又有礼貌的“小姑娘”。

她低头，捏住了许轶秀丽的下巴，桃花眼含着潋滟的笑意，红唇笑容轻佻，“喜欢？”

许轶发现凌昭活学活用的速度快得有些离谱，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果真重重亲了下来，许轶睁大了眼睛，看到那双桃花眼眼底的笑意。

凌昭如愿看到了许轶惊讶的表情，又故意松开他，在他开口表达不满之前再度低头。

这一回不再只是浅尝辄止，她向来强势，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也极为出众。

他们在炎炎夏日的午后交换一个热辣的吻。

凌昭和许轶同时觉得餍足，无关睡眠，也无关食物。

心灵以爱为食，以爱为眠。

身体饱足而心灵空乏，依旧会觉得饥饿不满。

而二十多年的饥肠辘辘之后，凌昭终于尝到了饱足的滋味。

午后的阳光，堪称毒辣。

顾正清满头大汗地等在天凰殿前。

御前第一女官端着笑容不断打着太极，却始终不曾提及皇帝到底何时有空召见她。

“陈领侍，皇上此刻，也该醒了吧？”

“顾大人，您对皇上醒的时刻如此了解，怎么不知道，皇上这一到夏日里，午觉总是睡得久些？您再往里头站站，莫要让太阳晒到了，若您身体再又有事，皇上更是忧心啊。”

陈允躬身让了让，顾正清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终于不再坚持站在台阶下。

顾正清这么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这才等到了陈允去而复返。

“皇上可起身了？”

“起身了，起身了。”陈允笑眯眯地点头，“只是还请顾大人稍候，皇上还要梳洗一番。”

顾正清面上依旧还挂着笑，眼中已经积蓄了些许情绪。

从前皇帝听闻自己求见，就算是在后宫之中歇息，也总是第一时间赶来。

“那，劳烦陈领侍再替我通报一番？”顾正清试探道。

陈允躬身连道不敢，“皇上起来的时候奴才已经通报过了，那我，进去伺候皇上的时候再提上一句。”

顾正清抿了抿唇，“多谢陈领侍。”

她站得脚跟疼痛不已，加之天气闷热，热浪滚滚，原本为了觐见皇上特地穿上了厚重的官服，布料加上刺绣本就沉重，密不透风又不吸汗，此刻她自己内里身体也如同蒸笼一般。

陈允不过是内侍监的女官，竟然敢晾着她一个右相这么久，一会儿见了皇上，总要暗示暗示，这内侍，就算是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首领，也不该忘了本才是。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陈允又从里头出来了。

顾正清整理了一番衣襟袖袍，又挺直了腰背，抬起了下颚，脸上露出了惯有的客套笑容。

可陈允走到了她面前，却并没有笑着请她进去的意思。

“皇上口谕，还请顾大人听旨。”

顾正清眼中闪过一抹意外，随后还是老老实实跪了下去。

“皇上问，爱卿所来何事？”

顾正清一怔，刚要说话，听得陈允继续道，“顾正清站在外面这几个时辰，想必已经热昏了头了，让她回去吧，让她用冷水洗把脸清净清净，还想要求见朕，那就再过来。”

“顾大人，就这些了。”陈允说完见地上的人迟迟没有反应，忙提醒道。

明明热气蒸腾，顾正清却忽然如坠冰窟，刚刚还燥热不堪的背脊瞬间凉透了，那凉意顺着脊骨一直窜到了后脖颈。

她默默叩首，“微臣接旨。”

陈允笑着送走了脸色又红又黑又青的右相，转过脸儿来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徒弟，“今儿谁午间和外人有过接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