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于局势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往往掌握着无数的秘密。

一直以来，凌昭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吴曦本人，故而不能直接动手搜查。

她连夜提审驿丞，却从她身上得知，不管是兰州总兵，所有官员发往京中的折子，都会按吴曦的要求，打开阅读，若和吴曦有关，就全部扣下销毁。

而兰州远在西北，起初吴曦并不敢全部截留，但随着发现京中毫无动静之后，便愈发肆意，直到凌昭带着钦差来此，却不见他们的密折从驿站经过，今日凌昭一去，驿丞便连忙通知了吴曦此事。

吴曦给她的命令，是无论如何，将这些人和证据，都销毁。

“其实那些密折，让我销毁的密折，我都留下来了，殿下，殿下，这些能够将功补过吗？吴曦在兰州一手遮天，拿捏着我的一家老小，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驿丞已经涕泗横流，悔不当初。

“说出藏密折的地方，你的家人，便可不被牵连，本王可保他们平安。”

凌昭站了起来，桃花眼中满是蛊惑和压迫。

“我说，我说，就藏在我家中水缸之中。”

一锤定音，凌昭转过身来，身后的赤羽卫立刻躬身行礼，“属下领命！”

赤衣女子缓缓走出了审问的暗室大门。

门外，黑压压站着列队整齐的金吾卫，感应到了女子的现身之后，齐齐直起了腰身，握上了刀柄。

凌昭抬头，看向今夜的天空。

明月皎洁，万里无云，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金吾卫听令，随我上马，包围知州府邸！”

“是！”每一个金吾卫的眼神皆是一亮。

吴曦的府邸之内，亦是灯火通明。

清瘦的文人守在府邸门口，身着朱色官袍，鬓发整齐，乌纱帽上的红宝在灯火之中折射出柔润的亮光。

马蹄声急促起伏，很快一道赤色身影出现在了吴曦面前。

那女子来时穿了一件极为朴素的布衣，踏马而来，亦是这样的高傲和骄矜。

从前吴曦以为，这个秦王只不过是盲目自大而已。

原来，她是真的错了。

她居然能够看走眼。

一个莽撞跋扈，出生在锦绣富贵窝的天之娇女，如何能够懂得何为步步为营，何为低调小心。

为什么她如此张扬肆意，手段粗暴，也能赢得军心，甚至能够赢得民心？

“吴大人。”凌昭勒了马，笑容满面，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秦王殿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吴曦双手拢在身前，“若无圣谕，不得私自处置朝廷命官，这里可不是秦王殿下的军营。”

凌昭放声笑了起来，“圣旨到，吴大人，可敢接旨？”

吴曦面色骤然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凌昭。

“这不可能！”

凌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明黄卷轴，卷轴打开，背后是赤色的九尾凤凰图案，火光之中，熠熠生辉。

清瘦文人面色黑如锅底，却只能生生跪了下去。

“兰州知州吴曦接旨。”

女子声音带着皇族特有的慵懒，扬着音调，意气风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凌昭，封天策上将军，代行兰州知州一职，兰州卫军事调动，清查官员，一切事宜，授先斩后奏之权。”

“现在，本王，要查你，可有权力？”

赤衣女子将圣旨拎起来，转向吴曦所在的方向。

“金吾卫听令，兰州知州吴曦通敌叛国，暗杀朝廷命官，截留奏折，罪不可赦，给我拿下！查封知州府邸！抵抗者，杀！”

金吾卫齐齐下马亮刀，将吴曦的府邸团团围住，接着一拥而入。

吴曦被两个金吾卫毫不费力地押着，一瞬间脸上的清癯和道骨仙风都化为了苍老恶毒。

“你以为兰州知州那么好当的吗？若没有我！兰州这些百姓，都要沦为党项人马蹄下的血肉！只不过是，只不过是牺牲一点商人！一点货物，就能够保护兰州大部分的民众，还没有兵祸！我在位这些年，人口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边防稳固！”

她忽然用力挣扎起来，状若疯癫。

“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懂西北，不懂兰州，你觉得贪官污吏，通敌叛国！若是你！你能打赢北蛮？能驱逐异族？能收复失地？别妄想了！就那区区一点火炮？”

“那些游牧蛮族，是为了生存，大周的兵，早就没有血性啦！大周是文人的天下，就应该用文明的方式解决！你可知兵祸有多少人葬身！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多少人流离失所！你根本不知道！”

“你会知道错的！你会知道错的！”

她忽然扑向凌昭的马下，发髻散落下来，宛若疯狂的老妇。

“你永远不会懂！“

凌昭双瞳一片漆黑，宛若深渊，当中有火光闪动，她面色平静无比，轻轻开口，”不，本王会懂，正因为懂，所以本王才不会像你一样苟且生存，既得利者，无权替被放弃者说话。”

“本王要这北地蛮族，终将臣服于大周铁蹄之下，枪炮和刀剑，都将是我们的武器和依仗，无人再敢截杀我大周商户，无人敢轻视我大周国威，”

“文人身上该有的傲骨，你倒是一点都没有。”

她轻蔑一笑，调转了马头，“带走。”

最后一句话，恍若当头一棒，让吴曦瞬间停住了大声的怒吼，呆愣在了原地。

文人的傲骨？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