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储的事被凌昭轻飘飘挡了回去,朝中的声音也渐渐偃旗息鼓。
凌昭清闲的时候渐渐多了,开始热衷于带许轶到京郊庄子里疗养,夏日有庄园避暑,冬日有温泉山庄避寒。
随着时间的流逝,凌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加重。
当日那老道士说只要此间事了便能归去,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和许轶却依旧没能离开。
明德二年开春,凌昭与许轶用饭之时,上来一道许轶素日最喜欢的清蒸鱼。
一贯不爱吃鱼的凌昭还没嫌弃那鱼腥味,许轶却皱起了眉头,指着那道清蒸鱼,“今天的鱼腥味怎么那么重,撤下去吧。”
“重吗?”凌昭狐疑地挑了一筷子,“你不是最喜欢吃鱼。”
话还没说完,许轶便皱着眉头转头起身,将方才吃的都吐了出来。
凌昭跟着皱起了眉头,抢先一步起身去给许轶拍背,“初十!不是试过毒了吗?”
初十立刻单膝跪了下来,“回殿下,都试过毒了,按理来说,没有问题,容属下再探一次。”
闻讯赶来的府医问清了情况,心中早就有了数,上前探了脉,在秦王那堪称恐怖的摄人目光中,笑呵呵道了声恭喜。
“殿下不必惊慌,正君这是有孕了,因而才会有些不适反应,属下估计,已经两月有余了。”
凌昭闻言一顿,“两个月?那不是……年前的事了?”
许轶握着凌昭的手一紧,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和紧张。
“那……那个,”凌昭顿了顿,“正君胎像可稳,此前我们一直不知,这两个月……咳,是否有碍?”
他们冬日里在温泉山庄几乎日日胡混,谁知去温泉山庄之前便有了。
府医瞬间了悟,“不妨事,不妨事,如今看着,正君脉象平稳健壮,只要不激烈,不妨事,只是,之后,还需小心些,不得有剧烈的房事。”
许轶垂眸,一只手捂着腹部,神情有些微妙。
“这就怀上了?”
他们成亲五年多,凌昭征西足有三年,期间元君、皇帝相继驾崩,前五年两人都在刻意避孕,等到新帝将位子坐稳了,两个人才放肆开来,也就是两个月前凌昭才做的决定。
谁知刚下了要孩子的决定,就真有了。
等人都走了,两个人坐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你……”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凌昭懊恼地抱着脑袋,“算起来,估计头两次我们没避孕的时候就中了。”
许轶还维持着一手按着小腹的姿势,“你说……现在应该还是个胚胎吧?”
凌昭直起身来,认真点了点头,“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大约就是鱼上来的时候,太腥了被熏吐了,别的都很好。”许轶认真回想,“我现在就很好,我来怀总比你好,毕竟我更结实耐造?”
凌昭沉吟片刻,“我要和皇姐请假,你这头一胎,你夫家不可靠,要不找找你外祖来陪你?我应该比你更懂些,我得陪着你,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她絮絮叨叨的说,许轶就安静坐着笑着看,良久,等凌昭停下来等他的回应,他才放下手,“你太紧张了,昭昭。”
“胡说!我没有,好歹我也是……也是如今朝中最有威望的秦王,你不要污蔑我啊。”凌昭不自觉地扣着手,“不行,我还是得去先找几个懂行的府医,一个府医不够。”
“好了好了昭昭。”许轶无奈地伸手拉住她,目光柔和宠溺,“不急,慢慢来,还有七八个月呢。”
凌昭恍然间拍了拍脑门,却还是没有多安静下来,“那我,先进宫,和皇姐请假,我不做什么劳什子的秦王,我就要陪着你。”
“好。”许轶含笑看着她,“先前几年,不少命夫都说我虽然得你看重,只有我一人,肚子却不争气,如今可好了。”
“管那群人做什么,我的孩子,自然要安全健康长大,若是草草在动荡中出生,那对你和孩子,都算是亏欠。”
凌昭说着,偏头看了一眼外头的枝头。
“杏花开了。”
“是啊,杏花开了,等枫叶红的时候,这孩子只怕也出来了。”许轶算了算时间,强拉凌昭又坐下。
“这孩子来的如春雨一般恰逢其时,小字就该叫嘉澍才好。”
凌昭一面说着,一面歪着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许轶的腹上。
“那……之后你的腹肌是不是就没了?”
许轶闻言挑了挑眉,“很介意?”
“不介意。”凌昭立刻摇头,“我只是在想,从前我没有想过有个孩子,我会愿意为她失去身材,暂时放下事业,忍受那么多痛苦,也没有勇气确定有人会在我那么狼狈臃肿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爱护我,甚至爱我。”
“所以,我想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介意,你要相信我,所以,千万不要焦虑。”
她语速很快,但说得很认真。
许轶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凌昭的后脑勺,觉得她难得认真叮嘱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你放心,我不焦虑,不紧张,只要你每天都说一句爱我,我就不紧张。”
凌昭语结,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良久,凑到笑得温良无害的人耳畔,轻轻说了三个字。
声音轻微到甚至带着些颤音。
许轶伸手,用力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颈间,很久都没有松开。
这一句话,他等了十几年。
凌昭的爱内敛又小心,但她的爱意,是时间都无法承载的厚重。
倘若爱意无声,那么又为什么,时时都能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