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遗诏？先帝不是没有遗诏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到现在才拿出来？”

众人眼中的震惊被凌昭都收入眼底，她垂眸，展开了明黄的卷轴，“诸位大人，都先接旨吧，如若不信，尽可一会儿，让翰林院诸位大人查看笔迹，究竟是否为先帝所书。”

“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有八年矣，宵旰忧勤，图臻至治，惟恐有孤先帝付托。乃今遘疾弥留，殆弗可兴。夫生必有死，人道之常，虽圣哲所不免。但继体得人，宗社生民有主，吾虽没，世复何憾焉!1

朕之嫡亲二女，长女皇太女宸仁孝明达，夙德天成；幼女秦王昭聪敏勇武，继承太祖遗风。西北边患乃朕心头之患，唯昭可平，今令皇太女继位后，秦王为顾命大臣，赦免其逾越之罪，许其摄政之权，中外文武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终予志。”

凌昭的声音一贯平稳，如今为了让乌泱泱排到殿外的大臣都能听见，刻意抬高了声音，抑扬顿挫，字字清晰入耳。

一时间，殿内外都只有女子清悦的声音。

这一道遗诏，就连本就是秦王党派的大臣都不知道。

听到最后，一直紧张着的林源等人居然心中一定，重重出了一口气。

老皇帝终究是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又怎么可能没有摸透凌昭和凌宸两人的性格。

凌宸为人仁慈沉稳，凌昭却并非一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她行事向来恣意，也懒得与人解释清楚。

皇帝或许并未料到凌宸有这么一日，但料定了凌昭手握权力，只怕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为了某些事情，做出众人眼中的大逆不道之事。

一文一武，可都是真凰之命，无论舍去哪一个，对大周来说，都会缺损一角。

这道圣旨，本是老皇帝给有锋芒棱角的小女儿保命用的。

如今凌昭，却拿来，保了凌宸的皇帝之位，也保了秦王一党的人一命。

如若新帝上台，第一个除掉的，除却凌宸的心腹之外，便是她这个手握军权的实权亲王。

她不想赌新帝的仁慈和本事，所以她必须要替凌宸拖延，稳住朝堂。

凌昭念完，抬起头，扫视了一眼紫宸殿的众人的脸色，眼神锐利，锋芒毕露，“先帝亲笔遗诏在此，诸位大人若有疑议，皆可一观，以验真假。”

秦王话音落下，殿内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翰林院的翰林，她们在凌昭的授意下，上前将那圣旨展开，端详了片刻，这才沉声道，“确乃先帝亲笔无疑！”

此话一出，殿内才有了翕动之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要不要接旨。

左相看了一眼凌昭，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臣张宛，接旨。”

由她带头，林家、崔奇正、还有本就是凌昭亲手提拔的官员和一众武将跟着呼啦啦跪下，齐声道，“微臣接旨。”

凌昭看着依旧站着的十几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垂在身侧，似笑非笑，“不知，几位大人，有何异议？”

“就算这是先帝亲笔所书遗诏，难不成就可以抵消你软禁当朝帝后的谋逆之罪！你这是……”

那名晋王一脉的官员还没能说完，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喊着“清君侧，救驾”之词。

凌昭含笑看着那群人，带头的正是晋王，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数千人，皆戎装打扮，其中一队朝着天凰殿的方向，另一队人已经团团将紫宸殿包裹住。

“诸位大人可都看见了，本王奉旨摄政，如今本王说，等皇上意识清醒，再由皇上亲择下一任储君不迟，诸位，有何异议？”

“本王有异议！”

凌熠带着一群士兵浩荡想要往殿内闯，却碍于一众挤挤挨挨的官员不得上前。

凌昭越过重重人影，看着殿外的凌熠，露出了一个堪称怜爱的笑容。

她捏着遗诏，抬脚往前走，原本聚集在中间的朝臣们纷纷让开，姚蕴等武将从列队之中出来，无言地跟上了眼前这个赤衣女子。

正是六月最炎热的时候，每个人呼吸之间都觉得困顿难当，官服里的大衫一片濡湿，却并非因为炎热，而是沁出的冷汗。

凌熠站在外头，一群毫无参与感的末尾京中小官挤挤挨挨，却又因为不敢太过失态只能勉强站着。

殿外烈日当空，她眯着眼睛，看向里头。

人群自动让开一个道路，为首走出来的人身穿朱色大袖朝服，前绣赤金五尾凤凰，下摆还滚着百鸟朝凤的纹路，走动时那凤凰的尾羽和下摆流光溢彩，刺的凌熠更加睁不开眼睛。

凌昭走到凌熠面前十步便不走了，身后的武将虎视眈眈，即便为了上朝没有武器，依旧人人肃着脸，握着拳，气势丝毫不输那拿着兵器一身甲胄的士兵。

凌熠无端觉得气弱，又有些不忿，为什么眼前的人就算是被人围困在此，都带着游刃有余的轻慢态度，没有紧张，没有害怕，更没有求饶。

“大侄女，你来得晚，恐怕还没有听到先帝的遗诏，要不，我再使人，给你读一遍？”

凌昭一只手的明黄卷轴十分显眼，凌熠却在现在才注意到那手上的东西。

“先帝遗诏？”她重复了一遍，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的眼睛终于一瞬间睁大，“先帝不是没有遗诏吗？”

“放肆！”凌昭忽然厉声起来。

就这么一声，凌熠和身后的一众士兵都被那骤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压迫地瑟缩了一下，甚至有的小官员已经跪了下来。

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眼周肌肉用力，流丽惑人的脸上是一派的冷厉之色，阳光照进她的眼底，却宛若漆黑深渊之中遥遥坠落的火星子，冷峭又幽深。

“你这是在干什么？豢养私兵，强闯宫禁，甚至围困当朝官员，这就是你身为皇长女在你母皇病重之时的所作所为？”

凌昭的声音高昂却不显得尖锐，反而带着深重的厚度。

凌熠被骂得几乎抬不起头，在外祖父的眼神催促下，终于避过那犀利压迫十足的眼神，机械地吼道，“我是来救被你囚禁的母皇和父君的！诛杀奸臣，就在今日！给本王拔刀！”

“谁敢！”凌昭抬起头，直直看着凌熠身后的士兵，眼神凌厉逼人，“本王乃先帝亲封顾命大臣，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太尉！皇上急病，本王奉旨摄政！若有试图趁乱谋权，祸乱朝纲者，斩！”

原本拔出刀剑的士兵都在喝问下犹豫起来，凌熠又气又急，“她现在手无寸铁，赶紧杀了她啊！你们在等什么！”

她见无人敢动，终于气急败坏地转身抽走一人的刀，向着凌昭砍去。

凌昭眼也未眨，在一阵惊呼声中，从容不迫地侧身，接着劈手砍上凌熠的手臂。

只听得叮当一声，长刀掉落在地上，凌熠吃痛叫出声来。

而随着凌熠的抽刀，原本周围的院墙上都冒出了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弓弩手，身着的正是禁军的甲胄。

凌昭一手从容扭了凌熠，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转向那群士兵，露出个散漫的笑容，“本王再说一遍，放下武器，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