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冯梦龙在《醒世恒言》中道的是，一个人时运不济的时候，常常会祸不单行。

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平日里风风光光的父亲，一转眼坐牢了；通常下健健康康的母亲，刹那间倒下了。

俗话说，一个幸福祥和的家庭，至少是“床上无病人，牢里无犯人”，而年少的高胜寒不知道什么缘故，在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面，居然两样都摊上了。

这里舅舅来了，姑姑来了，表哥来了，妈妈好了一点点，心情好了一点点，那里姑姑家里又出事了。

“妈，你听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情？”赵无眠问。

“刚才你婶婶打了电话过来，早上地上有霜冻，走路打滑。”

“爷爷奶奶现在在哪里？”

“送到卫生院去了，你婶婶一个人在家，都急哭了。”

“爸爸和叔叔知道了吗？他们不能回来一个吗？”

“知道了，回不来，年底工地上正在加班加点赶工程，完不成任务，一年到头就白做了。”高丽长叹一口气。

“姑姑，不要着急，你和表哥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我呢，还有舅舅也在这里。”高胜寒连忙说。

高丽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了：她心里有苦，可是，没法诉说。

——回去，这里怎么办？万一毛毛舅舅走了，毛毛怎么办？不回去，家里怎么办？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回去了，家里没钱了，又能够怎么办？

——左右为难，那不是一般般的左右为难！

“徐大，你去过他们那里吗？远不远？”殷壮志发现问题了，但是，他镇静地问。

“我跟高局去过，从这里过去倒是顺路。”徐行实话实说，他大致上晓得了殷壮志的打算。

毕竟是长辈和老总，殷壮志也不客气了，他开始安排了。

“无眠，你跟妈妈现在一同回去，你肯定有银行卡，马上把号码告诉毛毛，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治老人，钱不够告诉我们，徐大，您辛苦一下，将他们送回去，这里目前没问题，放心吧。”

朱颜将徐行拉到一旁，车钥匙递给徐行，“手续都在车上，给我留个电话吧。”

措手不及，徐行慌了，“这------”

“想什么呢？是不是怕老婆？您回去要帮忙缴纳增值税，还要办保险、行驶证、挂牌，这都需要钱，您到时候直接跟我联系，我好汇款给您。”

徐行无意中看了一眼毛毛，接过了钥匙。

朱颜笑一笑转身走了。她明白徐行的意思，电话号码可以问毛毛。

可徐行笑不出来，他结婚的时候，老婆让他保证做到的一条就是，不能主动给与办案无关的女孩子留电话号码，女孩子问他要也不能给。

他老婆记忆力特别好，隔一段时间就会提醒他。有时候，徐行也会烦：用得着每年三番两次说吗？老婆理由很充分，说这是警钟长鸣。

徐行遇到美女要电话号码的时候，总是会很尴尬，而反过来，问他要电话号码的没有不是美女的，够呛。

不得已的时候，徐行通常给的都是办公室的号码。

高胜寒是和舅舅一同送姑姑上车的。

到了新车面前，高丽突然想起来了，大毛回来带了一万块，她说，“大毛，再给你弟弟留下两三千块吧。”

大毛赵无眠不好开口说留还是不留，他求助的看着徐行。

徐行打开车门，“大姐呀，你上车吧，毛毛舅舅在这里，你省的操心钱的事了。”

高胜寒紧紧地捏住赵无眠的手，“哥，保持电话联系，有困难一定要互相商量，好吗？”

“你放心，家里安顿好了，我再过来，我们走了。”

徐行开着新车，一路上感觉是挺爽的。新车开起来就是舒服，爽。

看见毛毛舅舅买车，徐行心里第一次发现有钱确实是好，有钱人确实是任性得很。

到菜市场买菜，徐行偶尔也会去，他不管买什么菜，也会学着老婆的样子，讨价还价。不是小气，是怕回去老婆数落他没用，每次买的菜都比她的贵。

徐行发现殷壮志买车，比自己买菜还要简单，营销人员说多少是多少，多一句话没有。

徐行将毛毛姑姑高丽送到了镇卫生院，进去看过了老人，他建议将老人送到最近的银城人民医院去，他说那里自己熟悉一点。

高丽为难呀，她怕钱不够。高丽看着大毛。

徐行说，“大毛，你跟我出来一下。”到了外面，徐行说，“你留了账号给毛毛吗？留了就好，你现在去银行查一下，估计毛毛已经将钱打进来了，万一现在没打进来，到了银城我帮忙想想办法，先住院治疗。怎么样?”

只能这样，卫生院条件太差，赵无眠也不忍心让爷爷奶奶在这里治疗，走一步看一步吧。

殷壮志看见高丽他们走远了，回头问外甥，“有你表哥的账号吧？你打算转多少过去？”

“姑姑那么困难，卖了猪都要来帮助我们，我想三万还给姑姑，另外送她三十万，省的他们担心没钱治疗。舅舅，少了吗？”

高胜寒想到舅舅一出手给自己就是二百六十万，担心舅舅说自己对姑姑太小气了。没想到舅舅说，多了。

“多了，没必要一次性给那么多，细水长流，先给十万吧，如果确实需要，再给也不迟。送钱给别人要看他们的需要，多了，他们会有压力，会不安，搞不好会伤到他们的自尊。我们可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是施舍。”殷壮志分析给外甥听。

“那舅舅为什么一次性给我那么多？”高胜寒觉得舅舅自相矛盾。

“他们同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是整个天塌下来了，我估计你外公的意思，他是要为你撑起一片天来，让你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爸爸落难了，你妈妈倒下了，没关系，你还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我，还有像姑姑、表哥那样舍己为你的人。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你的钱，早一点给你晚一点给你而已。”殷壮志赞同老爷子的做法。

“舅舅，你们不担心我把这么多钱花光了吗？”高胜寒倒是帮他们担心。

“你愿意花光它是你的事，你愿意守着它平平稳稳过一辈子也是你的事，你的钱你做主，当然，你想理财也可以，有空向朱颜阿姨讨教讨教。”

殷壮志摸着外甥的头。“我们现在三个人，分三班，白天以朱颜阿姨为主，两三个小时，我们换她休息一两个小时，晚上你上半夜，我下半夜，怎么样？”

“行，我去给姑姑转账，你跟阿姨说一下，然后我们去房间休息一下，我想听听外公外婆还有你和我爸妈的故事。”

赵无眠到银行里面一查，账面上多了十三万，他一点也不意外。减去妈妈的三万，意味着毛毛的舅舅殷总支付了十万。毛毛舅舅问他银行卡的时候，赵无眠就意识到殷总会伸出援手。

赵无眠不会想到这是表弟的钱，表弟肯定也没有钱，否则舅舅不可能去坐牢。赵无眠听说过，很多人开始的时候进去了，很快又出来了，为什么？他们有钱哪，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有罪可以搞成没罪。

殷总伸出援手了，赵无眠有点为难，接受还是拒绝？他拿不定主意。

赵无眠回到卫生院，他请徐行出主意，“徐叔叔，毛毛舅舅汇了十万到我的账上，怎么办？我妈妈知道了肯定不会接受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徐行考虑了一下问，“你妈妈给毛毛三万块钱，我是在场看见了的，家里的猪都卖了，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了，你觉得你们身上的三四万块钱，两个人住院能够住几天？”

“我听说老人家伤筋动骨至少一百天，钱是肯定不够的，问题是我妈妈是个十分好强的人，她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如果知道是毛毛舅舅的，绝对不会要。”

“为什么？”徐行当然也发现了高丽对待殷壮志的态度不友好，但是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小时候她跟我舅舅在一起，总是说毛毛外婆家很过分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现在不要去管这些，当务之急是把你爷爷奶奶送去治疗。钱放在身边以备万一，如果你妈妈问起来，就说是问我借的吧，说是我的，你妈妈不会见外的。”

“好，那我们马上出发去银城，辛苦叔叔还要跑一趟了。”

“我们不说见外的话，到银城我是顺便的，你去结账，我去借一副担架。”

为了方便照顾，徐行将赵无眠的爷爷奶奶，送到了银城县人民医院，并且帮忙他们落实了病床。等到一切安顿好了，他才告辞回去了。

徐行打了个电话给陶沙，问清楚了他的具体位置，将车开过去了，到了沙县小吃门口，同陶沙见了面，猛然想起来，车子里面还有三箱酒，觉得这是个麻烦。

自己住在公安局的生活小区里面，自己开一辆新车进去就够引人注目的，再从车上搬三箱好酒回家，别人看见了实在不好。徐行在准备将毛毛家里的钥匙交给陶沙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将酒全部放到毛毛家里去。

徐行觉得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好主意，一举两得。既领了殷壮志的情，又不影响自己真的想喝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喝。

你不能说徐行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你又不能不说他是自作聪明多此一举。

其实，徐行干脆将车，包括轮椅、酒一起交给陶沙去处理，也不会多出许多事情来，问题在于徐行还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不想耽误陶沙做生意，自己亲自开车送过去了。

当徐行把车停在高义的门口，然后打开车门，从车里面往高义家里又是搬轮椅，又是一趟一趟搬酒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高义家里斜对面的后阳台上，有两个人正在聊天，他们两个人将徐行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是公安局副政委，徐行的老同学；一个是公安局局长、政法委书记，徐行的顶头上司吴楚。